傍晚时分,医师白术凭借着X光片与鹤嘴钳等工具,治疗了今天的最后一个病人,成功把鱼刺从喉咙深处取了出来,在家属和助手的一片称赞和道谢声中,白术心中突然莫名的有些意兴阑珊。
笑着送走病人,难得的空闲。白术抱着自己的紫砂茶杯,靠着窗子凝望着下坠的夕阳,脑海之中思绪翻飞、记忆极限的拉扯就像电影的序幕点点展开,十来年的时光如同胶片映射回放,往事历历在目现与眼前。
记忆沉淀中他想起了十来岁刚开始学艺的时候。
那时候自己刚刚开始学习医术,和师父生活的日常,就是各种的打杂帮忙,师父空闲之余教给自己各种的医疗手段和法术,其中师父教给他关于取鱼刺的方法法就不下十几种,而记忆最深的是其中有一个玄之又玄的偏方,名字叫“九龙化骨水”名字特别的霸气,方法也特别的好玩有趣。
想到这里,那个走了二十几年的小老头的音容笑貌又出现在了白术的脑海里。
一个满身补丁,面目邋遢的小老头一边笑着一边比比划划,记住了“如果实在找不到鱼骨踪影,医治起来无从下手,就试试这个办法。
先取黄纸一张,朱砂为墨在黄表纸上写、青龙入海四个字。每个字前面再加上鬼字,等符咒画好之后,手掐三山诀,另一手转碗起式,然后口念咒语:“吞骨山、化骨丹、九条黄龙下深潭、请动茅山诸先祖、劈下天雷化骨患……”当时老道士一边口中说着,一边手舞足蹈的演示,那滑稽的样子不像个道士,更像是街头卖艺的。
“师父这能管用?”十来岁的白术翻着白眼的问到,当时的白术对这种方式很持怀疑的态度,
“傻徒弟你以后治病救人的时候,自己去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当然这个办法我自己使用是百试百灵、从无失手。不知道以后你治病救人时,用这方法会怎么样”。
当年师父就是这么玩世不恭。
过了这么多年,经年累月之间,自己使用操作各种医术法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信手拈来的地步,却再没有什么机会出手使用了。
现在的医疗治病就诊,如果没有各种影像和化验数据的加持,即使再好的医治办法,病人也是不认可的。
所以曾经学到的各种医术基本算是白学了,即使有机会能使用出来,可以直接用到病人身上的办法,也需要慎之又慎,方法也是没有几种,保存下来的也只有简单的治治脱臼、接骨正骨等等。
白术是个自小在道观长大,20多年前被放在了封龙山火云观门口。
那个年月有这种事情发生并不算稀奇,即使是法制健全、通讯发达的现在,这种事情也时有发生。
只不过现在的道观不用再去费尽心力物力的去收养弃婴,可以直接报警把孩子送到福利院即可,让孩子可以接受更好的照顾和帮助。
当然那时候白术没有去福利院,而是被观主给收养并且健康的长大,也就想当然的当了一个小道士。
白术生活的火云观地处偏僻,香火也不可能多么的旺盛,白术的童年过得很是清苦但又不失欢乐。
道观中人员简单,一个老道长也就是他师父,自己原本还有两个师兄。三人看着他慢慢他长大,给了他诸多的关爱和照顾。
两位师兄的遭遇也很可怜,虽然在俗世中有家庭。
但是原生家庭对他们的关心爱护是少的可怜,大师兄家里父母离异无人看管,二师兄父母双亡,在世的家人只有一个瞎眼的奶奶,日子自然是过的艰难困苦。
好在老观主好心收了他们当了徒弟,算是变相的接济一二。当然正常的家庭也少有送孩子到道观学艺拜师的。
三人对白术这个小屁孩多有照顾,白术的童年确是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
山中无甲子,观中日月长。随着年月的积累,生活慢慢有了变化,白术10岁那年老师父送了大师兄去了江西,在同门的道观中去进修学习。
天涯路远,白术从那年开始再也没有见过大师兄吴为,关于大师兄的信息,也能是遥远地方传来的信件,信纸上面的只字片语,无声述说着对师父和师弟的思念和惦记。
直到十几年后的一天,白术命悬一线堪堪将死之时,才再次面见到了大师兄。
白术14岁那年,二师兄沈运被老师托当地关系送到了石门县做起了警察。
沈运这一去工作也是忙忙碌碌了起来,工作特殊的原因,也很少回道观探望师父师弟了,到时不时的捎寄些吃的喝的。
孤独的山上,平静的道观里,年幼的白术和苍老了的师父相互陪伴,粗茶简饭安然度日,无风无雨淡淡平平,岁月流逝之间无波无澜,但是日暮星高之时,两人不免觉得有几分孤单。
岁月白驹过隙,日出月落之间老道士的身体终究支持不住了。
老师父最后的日子常常念叨自己生平往事和对于身后事的担忧。
老人说自己一生坎坷,没有任何大的建树。虽然自幼聪颖天资卓越,继承名门衣钵,一人学通山、医、命、相,四个支脉。
是开派以来距离大道最近的一人了,但是天命难违生不逢时,只能蹉跎度日。
没想到天意使然,大道不绝。
机缘巧合之下,收了三个略有天赋的徒弟,无意之间继承了自己的衣钵,想着凭借自己积累的关系和一些人脉能把徒弟的日子都安排好,没想到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也是人算不然天算。
但想着三个徒弟是学到了自己的一些本事的,也能略微安心些。
吴为自小聪慧命有仙缘,早早的学得了命术和相术。易经更是学的了其中真味,自己把他送去了江西师弟的道观,多多的增加一些见识和实践,假以时日就能把门派发扬光大。
沈云命带官运去穿官衣吃皇粮,肯定也能平步青云,算不得辱没了自己所教的学问和名声,如果后面出息了也能光宗耀祖,对于师门也是一种变相的显达。
而最惦记担忧的就是白术,总的说来自己虽然是方外之人,讲究的是清心寡欲,可是终究在这滚滚红尘中打滚求生,徒弟是自己的大牵绊,终究是做不来淡然洒脱。
如果自己的身体能多坚持两年,等白术再大一点也能给他谋划个衣食无忧的前程,凭自己教白术的医术,能去医院当个大夫也是可以的。
每每说到此处师父也是无尽的担忧和无助,哪还有平日仙风道骨,无欲无求的模样。
白术此时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口中劝慰师傅,让师傅安放宽心,静心修养不要多想这些俗事,毕竟谁也不知道以后的事情,儿孙自有儿孙福等等,不要为了这些有的没的事情徒增烦恼。
一个寂静的清晨老道长溘然仙逝
白术和二师兄沈运一起给师父做了七天的法事,然后把老道长埋在了封龙山他自己选择的吉位上。
也没有立碑也没有大操办,只是下葬的这一天还是有些不同寻常的,天降细雨,伴随着细雨霏霏中有着附近数百村中百姓来送老道长最后一程。
这也显示出了大家对老道长几十年来在这里行医卫道,为善乡里的一种认可,是老道长给村民无私付出服务的一种肯定。
一培黄土,一把纸钱,昭示着世上又少了一位生者。
对于白术来说是却是痛彻心扉,因为守护他的那位亦师亦父的老者没了,挡在他那身前的那堵并不高大,甚至残破的,为他遮风挡雨的墙倒了。
道观日常生活清苦,所以留给师兄弟三人的遗产非常简单,一屋子的旧书和各种法器医具,一个年久失修的破道观都算是给了白术。
总的说来是白术得到了最丰厚的遗物,毕竟白术年纪最是幼小,就算师傅额外照顾他,也许更多的是师傅觉得没有看顾好白术的一种补偿。
当然沈运和没赶回来的吴为是没有任何不同意见的,毕竟最后的几年,都是小师弟白术陪在师父跟前陪伴尽孝。
白术没有从回忆中走出来,继续仔细回忆着,自己是什么时候正式给人解忧看病的,如果正式算起的话,应该是那个弥漫着粥香的下午。
1997年农历六月的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傍晚,冀州省石门封龙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破旧的收音机播放着当天的各种新闻大事。
有刚回归的香港快讯,还有世界是做出了一个做什么克隆羊等等各种消息,伴着收音机自带的呲呲啦啦的声响一一传来,充斥这村院里一间残破的厨房。
白术懒懒散散且漫不经心的,听着的世界上大消息。与此同时他手上活计却没有停下,不停的拨弄着灶头里的柴禾,好使火苗大一点,赶紧把锅里红薯棒子粥煮熟煮透的快一点。
这可是他20岁生日的重要晚餐,与外界新消息和各种惊天骇人的事件相比,这锅红薯棒子粥反而更让人觉得实际和贴切,闻着味道就让人心头一阵舒服。
站起身想去橱柜里摸两个鸡蛋,来庆祝一下这个特别的日子,但想想今天才刚刚月初,一个月30天还有大半个月要熬,转而悻悻的坐了下来,手上用力往灶膛里狠填了一把柴草,继而让火苗烧的更旺了一点,这样也能让粥熟的更快些。
世人常讲如果不出意外,意外一定会出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叫嚷声打破了小院子的宁静,也把白术的注意力从那锅粥转移了出来。
“白术白术赶紧收拾收拾你吃饭的家伙快点来帮忙,村长那个老家伙家里出事了,他们家三个小子去盗墓招了鬼了、现在要找你去给他家里看病哩”。
来人是村里的村民叫吴二愣子,人高马大憨憨的,边跑边喊冲进了白术的小院子,匆匆忙忙之间瓮声瓮气的声音,也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交待了清楚。
白术轻叹一声暗思量着,这日子口想吃个安生饭是真难,但是转念一想要是去得村长家帮忙,给不给钱的另说。
以村长的小气劲,钱应该是不会给。
但是起码给自己准备些好吃好喝,算做酬劳也是有可能的。
到底是年轻人心性跳脱,想到此处白术不由得有些小雀跃。
急匆匆收拾了给人看病的各种工具和药品,背起师傅传给自己的檀木药箱,忙不迭的和吴二愣子冲出门,也不关门上锁,奔着村长家慌忙赶去。
此时夕阳西下,满院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