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焦玉勤在田间地头叹息一声，他一生为人正直，遵纪守法，结果到头来给自己的老伴、给自己孙子一个好点的生活环境都不行。
但哪怕如此他也为给自己的孩子、孙子、老伴更好的生活而努力着，自觉起码不给其他人造成牵连，不需要他们给予自己什么，自己养活自己和自己的老伴就行了。
“奶奶，人家都用收割机收，咱们为啥不用啊，这样不就不用拉这些了吗？”
焦宇航和他奶奶「张金枝」在一处柴火垛那里停车，把玉米秸秆堆放在一起。
张金枝听到这话沉默了，她也知道自己孙子的话，也自然清楚这些。
只是这三亩多的地用收割机收割会花费金钱，这对于他们来说很多。
他们都老了，没有自己的工作，平日自然有时间，也就可以来田地里用自己的双手把这些长着玉米的秸秆用镰刀砍断。
是的，这是因为他们穷，所以没有选择，收割机。
再有就是，这些秸秆就一种很好的燃料，他们生活在农村，自然是烧火的。
那些专家什么说不让燃烧秸秆啥的，所以田地里的玉米秸秆根部只能犁地剩在里面，秸秆拉走。
说真的，对于一个没有除了种地以外的主要收入来源的老人，哪怕只是平日里的一些小小花费都需要精打细算，寻铢必究。
张金枝开着把秸秆放到柴火垛那里，空开的车，在车上的脸上很不是滋味。
如果不是为了省下些钱财，他们又怎能如此？还不是想剩下一笔可以自己完成的事情吗？
自己把秸秆砍倒，然后自己把玉米连同上面的苞米皮子一起拉走，然后在家里用人工把苞米扒开。
田地头那里，焦宇航和张金枝看到焦玉勤在田地头那里拿着一个小臂长短的保温水瓶，大口喝着其中的水。
焦宇航看向自己的爷爷，而焦玉勤见到自己的老伴和孙子来了之后也把瓶口拧上，起身走向田地，准备再次把车厢填满拉走。
焦宇航看着自己爷爷的背影，很孤单，很萧瑟，如今的焦玉勤已经年老，不再强壮，身影显得老迈，但仍旧笔直。
但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身影撑起了焦宇航这个残破的「家」。
焦宇航看着渐行渐远的小小身影，他觉得自己好可恶，自己的爷爷都还在干活，自己却想着太累了，想要离开。
很快三轮车在焦宇航奶奶的操纵下超过焦玉勤，焦宇航也回头看到了焦玉勤的面孔。
那是一双浸染沧桑的眼眸，现在焦宇航眼中的爷爷双眼水汪汪的。
这种眼睛他从未在平日里的其他人眼中见过。
这不是泪水要夺眶而出，而是一种悲凉，对自己和这个世界的悲凉。
很多老人吃过苦，受过罪，就会自然而然有这么一双眼睛，他预示着自己主人有着痛苦的经历。
焦宇航和自己的爷爷奶奶干着田地里的活，感受着炎热的空气，喝着温温的水，一天下去满身疲惫
视角逐渐变换，焦宇航看到自己的爷爷奶奶在之后的时间里饿死，惨死在冰天雪地中。
“俺爷！俺奶！”
焦宇航至今还记得自己有一次跟自己的爷爷闹别扭，记得自己的爷爷是这么说的：
“活一秒是一秒，要不是有你们子妹几个，我跟你奶早就喝药自杀了。”
“你奶身体不好，很有可能活不过这一年又一年，要是哪天她撑不住了，我就在她死之后一块死了，到时候就一切没有了，也没有什么可以烦你了。”
焦宇航看着眼前的一幕幕，看着身患重病的奶奶，看着因为腿疼去医院检查出血管需要手术。
最后因为检查的及时而只是做手术，没有截肢。
看着自己爷爷此后眼中对生活失去期盼的眼眸，那里原本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那时候尽管过的悲惨，但仍旧存有一线希望。
但如今
焦宇航看着自己的爷爷，好像有些懂了。
他在气，在气为何自己年轻的时候为人正直，没有去和那些同事一样贿赂上面的人。
年轻气盛不肯低头，身躯残破的自己。
好赌啃老不争气的儿子。
年迈体弱染病的妻子。
年幼还未成长起来的孙子。
破碎的家庭，这些事一件件，一桩桩，全部在他那已经老去的身体上重重压下！
曾经焦玉勤也年轻过。
曾经也年轻气盛，腰板笔直，不肯低头。
曾经的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的一天。
渐渐的他觉得昔日的自己是如此的可笑。
渐渐的他原本自豪，挺得笔直的腰板在现在田地中因要背起秸秆而弯下。
渐渐的他发不出声音，只能任凭这个残酷的世界摧残，而不能抵抗。
他老了，他年迈了，他的身躯也不再能支持他再次撑起这个家。
可是，每当他看到自己孙子孙女，常伴自己的妻子，如今已经白发苍茫的老伴，他还是选择再战，再次直面这个残破的世界。
或许这没有什么用，但焦玉勤的腰背艰难的再次挺起，或许这次没有挺直。
但他挺着这个弯折的腰背把陪伴自己多年的妻子，以及自己孩子生而不养的孙子孙女给养活了。
他想要在自己死之前把孙子孙女抚养成人。
想要多陪陪自己多年的妻子，想在她之后再逝去
焦宇航的视线逐渐模糊，他看到自己爷爷奶奶的视线逐渐消失，再次出现的是他自己。
那是一个少年，在满15岁之后的一个多月里，他从家乡离去，前往郑城市，做了一年的洗车工。
之后第二年，他前往江浙省，进厂打工。
从16岁干到17岁，又干到18岁。
期间焦宇航看到昔日的自己几经周转，换过很多地方工作，但都不尽人意。
他发现自他工作之后就不像自己了。
以前的他一直心中挂怀着爷爷奶奶，可经历社会毒打的他逐渐麻木，逐渐觉得自己也对生活失去希望
接着他又看到自己的爷爷奶奶在一场地震中勉强活了下来，看到他们的老宅院被地震给弄得倒塌。
看着自己的爷爷奶奶用铁皮泡沫建造一个小房子，双目失神的住在里面。
看着天地大变，看着自己的爷爷奶奶饿死在那个寒冬之中，看着痛苦的跪在地上无能为力的自己
“不！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