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汐选了澄堂西院的一间房，背靠着观景绝佳的月牙台，窗子上爬了几条藤蔓，有零星几朵开迟了的小花。
一品贤内助竹桃布整好了屋内的大小摆设，跟着莫白莫黑两兄弟住进了宗门内的侍人馆。
据说是当年萧宿泱入宗时带来的家仆太多，萧家干脆投资了宗门一大笔钱财，择了一处空地新修的。
“我说裴司尧，你当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慕汐坐在丹房的条凳上，正往破损的小丹炉里投放灵植。
司遥靠坐在椅子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他举起双臂倚在身后，漫不经心道：“都说了我不叫裴司尧，也不觉得你哪里很眼熟啊……”
“哼。”慕汐狠狠地掐掉两颗映月草的根须，鼓着脸丢进了丹炉。
夕阳的余晖为狐妖的红发披了一层金色的纱，他唇角一挑，溢出几丝坏笑：“我说小主人，我和他长的真有那么像？”
少女白了他一眼，朝着手里的火折子吹了口气。
“小主人，你这是从哪里淘来的破罐子，怎么不用你师傅给的白竹浔熔炉？”
慕汐点燃了炉底的苇草，无奈地盖上了丹炉的盖子：“师尊给的东西我可不敢上来就用，这万一不小心给炸坏了，恐怕连那修补丹炉的精铜银铁都买不起，新手入门还是从简吧！”
言罢，少女稳坐在炉旁的蒲团上，按照江岫白今早随手丢来的一本《紫芽丹经》操作了起来。
慕汐敛神打坐。渐渐汇聚起周身的灵气，于胸腔之内凝成一点灵光。
她顺着气海穴慢慢呼吸，细观丹炉中跳跃的炉火，以灵光感知炉火的热量。
火与光重叠在一处，运神凝气时，竭力地在灵光之中捕捉那抹最有生机的火苗。
“着！”少女坚定的声音脱口而出，伴随着气海穴灵光一闪，那炉中的凡火如同有了生机一般，霎时旺盛了起来。
“不错，你师尊果然会看人，在丹道上确有天赋。”
慕汐暗暗得意，她见丹炉中的火越来越旺，心中便对首次成丹多了几分把握。
她拢住气海穴灵光中的那一撮火苗，团在手心里。这一步唤作生火。
她仔细感受着，深知日后炼丹的许多时候，都要指望着手心里的这一抹炽热。
狐妖则目不转睛地盯着炉子里的火光，破损陈旧的丹炉里时不时传出草木被火舌舔舐的声音。
狐耳微动，听久了，竟不知不觉，有些饿了。
少女用匕首在指尖刺破了一个小口，朝着那手心里的火苗滴下一滴血珠，火苗像雏鸟一般吞服了鲜血化作掌心一抹红色的焰纹，悄然地隐匿不见。
这一步唤作识火。
而下一步则要漫长许多，名为养火。
丹修养火如药修养草木，除去日常修行的时间外，还要耗费许多灵力来滋养灵火。
虽然前期较法修、剑修吃力了些，但随着灵火日益旺盛，便能提高丹修的修炼速度，反哺于修行。
慕汐笑眯了眼，比起修行速度她更在意的是日后坐镇坊市，各路人马前来选购仙丹，而灵石大把大把流进她的腰包，怎么花都花不完。
“你在傻笑什么？”慵懒的声音从少女的身侧响起，司遥不知何时也搬来了一条小凳子，坐在一边。
“我可是首次炼丹就生出了灵火，懂不懂这种含金量啊？”慕汐挑了挑眉。
“我看你是欺我们妖修不炼丹。”司遥轻睨了少女一眼，百无聊赖地勾了勾手指，一点炉中火星绕在他指尖，落在白皙的指腹上，“瞧瞧，你这火也不比凡火好上多少。”
慕汐摸不着头脑，干脆摸了摸师尊给的《紫芽丹经》。
她往后细细看了两页，这才知道自己如今得到的火乃是虚火，火烈却不易提炼，若要提高成丹率、降低丹毒，还要去别处寻找些异火，两两契合相融，才能正式化为实火。
“原来如此……”慕汐正快速消化着书卷上的知识，纤细的左手却被轻柔的托起，视线才刚追过去，指尖便传来了一丝凉意，“诶？”
司遥沉沉的眸子夹杂暗味，指尖上渗出的血珠正落在他薄薄的唇上，他轻轻抿了抿，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我饿了。”
慕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顺势拍了拍他的脸：“别，想。”
司遥将少女的纤手贴到自己的脸颊，赤红色的发丝扫过她的掌心，淡笑：“我们暮欢狐族是这样的，施展法术急需恢复灵力。我帮你隐匿的，可是足足两道金色福佑呢。”
慕汐眼梢微翘，慢慢地抽回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什么暮欢狐族，师姐上次还说你们一族的雄性没有那什么呢——”
“怎么，难不成要亲眼所见才肯相信是谣传？”司遥攥住她快要抽离的手腕，桃眼眯成了一条缝。
少女耳根微红，不甘示弱地压了低声音，眼波流转地凑近：“呵，眼见为实，看看就看看！”
“喂——”这下换做司遥的狐耳猛颤了一下，忙笑着伸手阻拦，“服了服了，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小流氓。”
慕汐望见那张俊美的脸浮现出一些绯色只觉得有趣，原来是个高攻低防的。
“你这丹炉好像是不太对劲……”
像是为了刷新自己的存在感一般，破损的丹炉撩起一大束火光，炉盖隆隆震响，火苗狂舞透出一种不祥的炽热，炉底的裂缝攀着热浪往上爬。
“遭了，好像错过了一轮提炼的时机……我看看这上面有没有说怎么解决。”
少女焦灼地翻开书卷，手指着文字一行行往下速览：“等一下，我好像把映月草和映阳草的处理方式弄混了……”
话音刚落，少女的手腕被大力地桎梏住，猛地被往后拉去。她惊恐地抬头，只见那破损的丹炉火光冲天，炉盖在剧烈的震动中轰然弹起。
慕汐瞳孔紧缩，振念起浑球的福佑灵咒，却发现先前生识灵火已经耗费了过多的灵气。
“别呆着不动——”司遥迅速地将人揽在怀里，坚韧有力的心跳落在少女的耳畔。
丹炉炸开的碎片如飞石般快速打向四周，司遥的左额砸出了一道口子，顺着白玉般的肌肤滴出血。
“快走——”
两人刚抬步，残破的丹炉腾出一股灼热的气浪，吞服了映阳草的残火更加剧烈，汹涌着再度炸开。
瓶瓶罐罐全被这一道气浪震碎，响声轰然震地。
丹修入道，师尊真的没看走眼吗？
司遥掣着法光在二人的身前形成一道法罩，暗红色的灵力附在法罩上游动，闪烁着赤色的纹理。
少女轻轻地擦拭他额头淌下来的血珠，尴尬地笑笑：“抱歉抱歉，这下连累了你。”
那残火终于完全熄灭了，丹房中霎时变作一片狼藉，慕汐开始肉疼。
司遥随手摸了摸少女的头，漫不经心地嘲笑出声：“我倒没什么，无非你以后喂饭勤快点。倒是这丹房的修整嘛——看来你师兄给的六百六十六块灵石是存不下了。”
望着闻声赶来的几个杂役弟子，慕汐摇着头，干巴巴地笑道：“炼丹发家致富什么的……还真是任重而道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