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这么大个人，什么时候藏在这儿的？”
此人缓缓起身，一身窄袖黑绸的劲装，背负一柄黝黑的弯刀，英挺潇洒。他先朝着苏时鹭躬身一拜，这才清了清嗓子，开了口：
“江姑娘，在下傅笙，少爷随从。至于什么时候藏在这儿……”
“傅笙是这样的，和你那神秘师尊一样，既不见首，也不见尾。而同行的人要考虑的，就很多了。”
苏时鹭不自然地笑笑，似乎不太情愿傅笙在此时现身。
“既然你我都算不上心诚，那我也不过多打听了。”江玹拍了拍背篓，轻声道：
“我家中还有妹妹，这次不光要捡些干柴，倒也希望捡些能吃的菜果。听你说这山里有如此多的灵草，倒不如采些回去，去山脚庄子卖些钱。至于这诚心草嘛，不如留……”
“这诚心草无需留给我。”苏时鹭看懂了江玹的心思，率先开口：
“这诚心草并非我寻之物。倒是江姑娘你，大可采了此草，虽不如丹药，却无需担忧丹毒。”
“若晾干磨粉，温水冲服——”
“定对来日多有裨益。”
江玹乐得高兴。这苏时鹭面容俊俏，颇有身价，还是个有原则的大善人。
若能结交——
定对来日多有裨益。
“敢问苏公子，不知这山林中你才提过的那几种低阶灵植，也是能食用么？”
“少爷……”一旁的傅笙忙出言提醒。
“可食。”
苏时鹭仿若没注意到傅笙一般，轻描淡写地道来：
“不仅可食，且都对修仙初期有益。只因这些灵植太过常见，寻常丹修入了门便会选择更好的材料替代。若此时姑娘囊中窘迫，又恰为修仙辅材发愁，不失为一种良策。”
“哎啊——”
傅笙皱起了眉，咬牙切齿地背过身去，挪动步子隐匿在了另一处。
“不必担心阿笙。”
见江玹面露难色，苏时鹭露出懒洋洋的神情，轻声细语地坦言道：
“其实，我是来云堇山寻找机缘的。我先天不足，恐难长久，家中长辈请仙师为我卜了一卦，逆转之机或许就在此间，且需我本人亲自来寻。”
傅笙又长长叹了一声。
江玹一愣，虽想过苏时鹭目的非凡，却不曾想竟与人命相关。
“苏公子且放心。我只想为家中果腹寻些出路，虽帮不到什么忙，但绝不会夺了公子的机缘。”
“哈哈哈哈。”
苏时鹭朗声大笑，霜发白衫尽融入在雪地里。
“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机缘何分你我？既讲求一点时机，又讲求一点缘分。谁拿到了，才能说是谁的。”
这苏时鹭小小年纪竟然如此豁达，江玹不禁试图检索起前世有关此人的记忆。
上一世还住在余家的时候，渝焦城还真出过一个年纪相仿的天之骄子，虽然姓苏，却叫苏孟。
苏孟？难道是化名？
可倘若是苏时鹭这样的天生白发，只怕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
看来更合理的猜想是，苏时鹭没能找到机缘，而苏孟是他的哪个亲戚，于是就……
江玹顿时涌起一股怜悯之心，看向苏时鹭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慈爱。
“苏公子啊，这机缘毕竟事关你的性命嘛，且行且珍惜呀……”
江玹拍了拍苏时鹭的肩膀，“不过这么说来你会在这附近常住了，你平时都在哪里落脚啊？”
“九曲村村东口，村长仇家。”
哈？上一世完全没有这种事啊，怎能不按套路出牌。
“原来是仇爷爷家！”
江玹挤了挤眼睛，面前有活菩萨又怎么不拜？
“真是巧了巧了！两家离得不远，以后我定会常常拜访苏公子，若有需要我江玹的地方，尽管开口！”
二人离家时曾被特别嘱咐需要格外低调，因此苏傅二人此行多是遮掩，极其无趣。见江玹主动提出拜访，苏时鹭眸光微转，眯眼一笑：
“如此甚好。我的行李里刚好有一本辨识灵草的杂经，你若有好物来换，便可来寻我。”
“一言为定！”
“对了，你家住哪儿？”
“村西口。”
自家公子暴露了此行的目的，傅笙多少按耐不住一叹复又一叹。江玹和苏时鹭又东扯西聊了片刻，不得已互相告别，各奔东西。
归家的江玹收整好捡回来的干柴，洗净控干了诚心草的水分，置在帕子上，搁在离火炉近些的柜子边。
回到卧房时，江奶奶正坐在床脚打补丁。
两个小东西嚷嚷着要听故事，见江玹进了屋，便央着姐姐一起求奶奶讲故事。
“求求姐姐求求奶奶，求求故事！”
江玹才刚躺上床，一左一右两只活宝就立刻将她夹在中间。
江奶奶慈眉善目，兜回绵密的针脚，收了匣盒，为小姑娘们掖了掖被子。
“好好好，奶奶呀，给你们讲故事。”
“讲故事！”江苒扯着高调喊了一嗓子，被窝里冰凉的脚心偏偏要往江玹的屁股底下塞。
“奶奶要讲什么故事？”江柚弱弱地缩成一团，一只手紧紧搂着江玹的胳膊，另一只手还紧攥着江奶奶的。
“说很久很久以前啊，有一个鱼鼓仙。鱼鼓仙呐，天生白发，像雪一样白。藏到雪地里，都看不出来的！”
“哇！”两小只忙着起哄，江玹的脸色却有些变了。
“这鱼鼓仙啊，不光满头白发，还青面獠牙，三首六臂。见过的人都说，他的舌头有那么长，脸有那么宽，脖子有那么粗——”
江玹嘴角抽搐了一下。
“鱼鼓仙为了受人信奉，他就到处说自己啊，可以实现人们的愿望。”
“真的假的？”江苒歪头。
“为什么要被相信呢？”江柚歪脑。
“鱼鼓仙受到了人们的信奉就会拥有神力喽！施展了神力就能实现人们的愿望，就会有更多的人相信他喽！”
江玹打了个呵欠，一边的江柚则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满是期待。
“那柚柚相信奶奶，奶奶也可以拥有神力么？”
“当然可以。”江奶奶在空中摆弄着，就像真的在施法一样，“奶奶啊，拥有把食物变得美味的神力！”
江苒被逗笑了，伸手跨过夹在中间的江玹，拍了拍妹妹的小脑袋。
“哈哈～那是不是柚柚就有吃的胖胖的神力！”
“那苒苒姐姐就有脸蛋变得白白的神力！然后玹玹姐姐……”
“玹玹姐姐好像睡着了都……”
“哈哈～那就是睡大觉的神力！”
江奶奶面上满是朴素的笑容，又帮三个小姑娘拢了拢扯乱的被子。
“好啦好啦，奶奶的好孙们莫要做声啦，该睡觉啦。”
寂静了片刻，江柚又小小声开了口：
“奶奶，最后问一个，最后问一个好不好？”
“嗯，小柚柚讲吧。”
“那个鱼鼓神仙，他有自己的名字么？”
“鱼鼓仙的名字啊……嗯……这鱼鼓仙的名字啊，是俗梦。”
俗梦？
江玹猛然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