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背上了人命，方震潜意识里不想见人，所以也就没有再想着去避难所。况且避难所在十几公里外，从母亲房间的窗户上可以看到国道上的情况，混乱的碰撞和慌乱的人流，更坚定了方震的打算。
一直到傍晚，爆炸声还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地面偶尔微微震动，他们也已经习惯了。
借着太阳的最后一丝光线方震看着眼前冲好的炒面糊糊和早晨买的面饼，谁也没有动筷子。食物放在一张小折叠桌上，方震和方雲坐着小板凳围在桌旁。母亲坐在床上，靠着床头，侧过脸看着昏暗的窗外。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偶尔的叹息声才让屋里显得不那么死气沉沉。
“妈，吃点吧。”方震试图打破沉默。
母亲回过头不知是在看食物还是在看两个儿子，沉默良久。冲方震缓缓的摆了摆手，然后又是一声长叹。
沉默依旧。
方震知道现在他不能倒下，所以虽然没胃口但他还是将一个白面饼掰碎泡进面糊糊里，吃了起来。方雲拿起面饼咬了一口，机械的咀嚼着，但怎么也咽不下去，喝了一口凉开水才冲下去。然后张了张嘴想要吃第二口，却引来一阵巨大的反胃感，捂着嘴跑了出去。
方雲的行为勾起了方震的不适。本来方震也是硬着头皮补充能量，被方雲这样一搞他差点也吐了出来。但他必须忍住，喝口水压了压，又继续吃了起来。
方雲没有下楼去卫生间，而是回到了自己房间跪在地上抱着垃圾桶干呕，吐出来的是粘稠拉丝的唾液。
杀人的后劲终于还是反噬了方雲，他总感觉身后有人，总感觉黑暗中有无数猩红的眼睛盯着自己，总感觉一双无形的手在掐着自己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他觉得自己冷极了，就好像被胖子的尸体裹住了一般。在反胃的感觉减轻后他把脸卡进垃圾桶口，低声抽泣起来。
方震忍住了过去安慰方雲的冲动，继续把饭吃完，然后才走到方雲的房间门口。
此时方雲已经不哭了，但脸依旧埋在垃圾桶里。方震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能切身的体会到方雲的恐惧和无力。他上前拍了拍方雲的后背，说道。“累了就去床上睡吧，明天醒来啥事都没有。”
方雲抬起头看了看方震。“大哥，我该怎么办？”
“你该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我刚才用的凉水，热水器里还有些水。”
“我怕。”
“我在门口给你守着。”
“那个人……”
“那不过是一堆将要发臭腐烂的肉，跟咱们以前切的剁的牛羊肉没什么区别。”在方雲把话说出来之前方震打断了他。“唯一的区别是那一堆肉不能吃。”方震补充道。
方雲没有说话，靠着墙坐在地上，脑袋耷拉在胸前。
沉默半晌，方震开口了。“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下来咱们也能的顶住，顶不住咱也能把天捅个窟窿。”方震咬牙切齿的说完，这话似乎也给了他力量。
“起来，去洗澡。”说着就拽起了坐在地上的方雲。
这一夜方震没有回自己的卧室睡觉，而是搬了躺椅睡在楼道里，在母亲和老三卧室的中间。他的左手边放着铁铲，右手边放着枪。在半梦半醒间他听见连天的炮声和哭喊，看见无数的残肢断臂和不知名的怪物。最后他看见已经死去的胖子正用力拔卡在脖子上的剁刀，充满血即将爆出的眼球死死盯着方震，表情狰狞，时而疯狂的大笑，时而悲伤的恸哭
这是一个热闹的夜晚。
停电让整个城市都陷入了黑暗，但黑暗并没有阻止夜行者。有人急匆匆随波逐流的逃难，有人伺机而动，借着黑暗将自己投入更深沉的黑暗中。
方震在梦里被胖子猖狂的笑声吵醒，惊坐起来，满头大汗。
楼道里黑漆漆的，手机已经没电了，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离了手机居然连时间都不知道了。”方震心想着，有些后悔没有买个可以上发条的钟表，但是谁会想到有一天会没有电用呢？
方震把枪装在裤兜里，提着铁铲回了自己房间。这间房间的窗户向西开着，透过窗户见外面天色略亮大概早晨五点左右了吧。要是在以往这会儿外面的市场已经有来来往往的摊主和推着小车卖早餐的小贩了，鸟雀也会在这个时候叫个不停。
可是今天如此安静。
方震把铁铲立在墙边，手枪随手放在床上，在地上做起了俯卧撑。他已经接受了昨天发生的一切。乱世已至，他不想做待宰的羔羊。
一口气做了五十个俯卧撑方震已经气喘吁吁，力量有些不够了。但他没有停下，而是咬着牙继续做够七十个。然后站起身抖了抖胳膊，做了几次深呼吸。正准备做深蹲时他看见方雲站在门口。
“咋不睡了？”方震问。
“睡不着了。”
“那就锻炼锻炼，松松懒筋。”
说完方震自顾自的做起深蹲，方雲则就地在楼道做起了俯卧撑。
相比而言，方雲是不喜欢运动的，而且还不忌口，以前方震和方雷劝过很多次但都没有用，总是坚持一两天就松懈了，索性也就顺其自然。这导致方雲一米七五的身高有八十五公斤的体重，膀阔腰圆，再加上生的浓眉环眼，阔口方鼻，给人一种力量感十足的感觉。今天方雲主动锻炼，自然也是因为昨天的事情让他有了危机感。
在方震做完一百个深蹲后方雲的俯卧撑才做了不到三十个。长期疏于锻炼，再加上本身又是个大体重让他一开始做太多的并不现实。而且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至少现在他还在努力坚持，以前只要一喘气他就会放弃。
在方震擦干净脸上冒出的汗后方雲终于做完了三十个，喘着粗气站起身，接过方震递来的毛巾说“这天气也太干了，我做梦都在找水喝。”
听方雲这样说方震很高兴，这说明方雲心理状态恢复的还不错。
“走吧，下去喝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