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家山三位大佬正为地里的六十万斤土豆操心的时候,闻歌已经回到自己家。
扈家山属于散居村落,半平方公里的二坪坡,横七竖八的坐落着一百零八栋片石土墙的茅草房。
居高临下,可以一览磨盘湖水库全景。
闻歌家的房子在村子的北坡,是八二年由村支书带领全村人帮着修建的。和苏欣兰家一样都是四列三空一拖披。
院坝中间的那棵碗口粗的桂花树,是当年房子建成的时候老爸闻天驰亲手栽下的。
闻歌的妈妈还从山上挖了很多野花栽种在房前屋后的菜地里,一年四季都可以花香不断。
其实闻歌的内心里并不喜欢扈家山,也不喜欢这栋茅草房。他还是更喜欢政府大院里窗明几净的楼房套间。
八二年,父亲闻天驰作为县农业局的常委副局长,被三江市地委给予开除公职并通报批评的处分。
罪名是抵制包产到户,反对改革开放,公开和上面的政策唱反调,造成恶劣影响。
母亲谷瑞雪也因为知情不报受到牵连,被提前内退。
夫妻俩从国家干部一夜间变成了无业游民,不得不搬出政府大院。
走投无路之时,是扈家山大队支部书记扈天才把他们夫妇接上了扈家山。
这一年,闻歌刚好上初中一年级。受到父亲的影响,原本考上县一中的他,被教育局粗暴的调换到了前进公社中学就读。
前进中学是七八年恢复高考之后才新建的学校,而且是初中部和高中部一步到位。只不过高中部的教师百分之七十都是由高中毕业的民办教师任课,教学质量可想而知。
学校离扈家山有点远,闻歌只能选择住校。
前进公社地处四娥山麓,是四娥县十几个公社里面经济最差的。可以想象其住宿和饮食条件有多糟糕。
那一年闻歌才十多岁。
每个周末学校食堂不开伙。闻歌必须周六放下午假步行七八公里的山路回到扈家山,然后周日下午又原路返回学校。刮风下雨都必须如此,寒冬腊月也不能例外。
所以,那时候的闻歌甚至有些讨厌扈家山这个地方。
幼小的他不止一次的询问父亲为什么不当干部要当农民?为什么不住县城里的楼房,要跑上山来住茅草房?为什么不能在城里读书,要去那乡村学校读书?
父亲总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而妈妈则撇过脸偷偷的抹眼泪。
懂事的闻歌不想看到妈妈伤心,便停止了追问,而且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问过这样的话。
初中毕业后考入了高中部。
有一次隐隐约约的听到几个老师在办公室聊天,谈论的内容刚好与父亲闻天驰有关,就躲在窗台下偷听了几句。
有个男老师为父亲抱不平:“当年闻天驰被开除公职确实有点冤。整个三江地区,只有四娥县的农田基本建设搞得最好,也最科学,这是文天驰的功劳。就算是集体领导的成果,那闻天驰至少也应该有苦劳。”
“确实。还有磨盘湖水库也是闻天驰带领前进公社的老百姓用了差不多三年才修成的。”有个女老师附和道。
另一个声音有些沙哑的老师却提出不同意见:“功劳再大也不能思想僵化,死抱着大锅饭不放,反对包产到户,阻碍改革开放。他闻天驰不过一个农业局副局长,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整个就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第一个说话的男老师不服气道:“官字两口。说你好,你就好,不好也是好;说你错,你就错,没错也是错,反正是上面说了算。没听说过官大一级压死人吗?”
女老师继续附和道:“可不是么?全国那么多老干部都平反了,难道他们所有人都是被冤枉的?别的我们不知道,七五年,我们这前进公社革委会副主任苟大福被堵在女下属家的床上抓了个现行。这可是铁板钉钉的作风问题,当天就被撤销了副主任职务并开除了公职。结果呢?七九年就平了反,说是冤假错案,还高升到农业局当了副局长,现在人家已经是咱四娥县权势熏天的副县长了。”
“听说人家苟县长上头有人,当然平步青云了。”第一个说话的男老师讥讽道。
窗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老师善意的提醒道:“我说几位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当心祸从口出啊!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官场的的事情,岂是我们这些连工资都不能按时发放的民办老师随便可以议论的?”
……
随着年岁的增长,闻歌对发生在父亲身上的事虽然任然搞不明白,但心里的埋怨已经渐渐的淡去了。
高中毕业没能考上大学,闻歌只能回到扈家山当了一个山里的农民,因为他们一家的户口早已经落在了扈家山。
好在村支书扈天才是个热心人,他四处奔走托人找关系,终于将闻歌送入部队成为一名光荣的侦察兵战士。
几年的努力表现,终于如愿以偿的入了党,转了志愿兵,每月可以按时拿到薪水,而且将来退伍还可以优先安排工作。闻歌对自己的前途还是比较憧憬的。
谁知因为一场恋爱,他最终还是被无情的打回了扈家山。
幸好老天开眼,让他重生一回。闻歌对未来倒是不用太担心。没有了情感的羁绊,又有先知的条件,轻轻松松当个先富起来的人,应该问题不大。
闻歌回到自己的院子。看到门口苏欣兰留下的瓷钵,揭开盖子,一股浓烈的炖鸡香扑鼻而来。
闻歌端起瓷钵进屋,来到厨房就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起来。
苏欣兰给他炖的是一只老母鸡,里面加了山药和大白豆,爽口又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