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不愧是女儿,这都被你猜到了。”辛毗不吝赞道。
“说起来,为父这次升官还是沾了你的光。”
辛宪英有些摸不着头脑。
沾了她的光?她这几日除了在书房看书,根本没做过什么呀。
辛宪英根本就没把父亲升官这件事和曹叡联想到一起。
尽管曹叡让她几次惊讶,但在她眼里,曹叡顶天了也只是魏王膝下一个能力不错的子嗣,远远没有达到影响朝政的地步。
“此事从何说起?”辛宪英问道。
辛毗对辛宪英表现出的疑惑并没有感到惊讶,毕竟他也觉得自己此次晋升之路颇为玄幻。
接下来他便将曹叡智斗贾逵,并为辛家讨要赏赐一事说与辛宪英听。
这件事他并没有在场,是从同僚耳中得知的。
因此事实难免有些出入。
以至于将曹叡的形象都描述得高大几分。
辛宪英听完人都傻了。
这是一个七岁小孩能干出的事?
斗佞臣,巧邀功,就算那些在官场上沉浮数十载的老狐狸,都很难做到吧。
这得需要多么细腻的心思,才能准确把握在场君臣的心理,从而达到这种效果。
“如果没有宪英你用百亩良田为礼,让辛敞结识曹叡,爹要晋升到中散大夫一职,还不知道要多久。”末了,辛毗感叹一句。
然而辛宪英的脸色却没有多高兴,反而有些凝重。
辛毗见状不解的问道,“女儿,是有什么问题吗?”
辛宪英抿了抿嘴,沉声道,“我之前有料到曹叡绝非庸碌之辈,所以有意和他交好,其意是想等他羽翼丰满后,能提携弟弟一把。
“但我没想到他能这么妖孽,这么小的年纪竟然就可以影响朝政了。”
“这份妖孽,会使得他的存在成为打破世子之争平衡的关键。”
“这种情况下,我们辛家再和曹叡深交,就不是好事了。”
说着,她稍微停顿了下,眼眸有些黯淡。
在曹叡身上,她体会到了一种挫败感,明明是她主动出击的,到头来却发觉她是被绑架的那个。
念及至此,她心中叹了口气,随后继续说道。
“阿爹应该知道,曹丕身后站着的是颍川士族,魏王为了压制颍川士族,便有意扶持曹植及其身后的世家与其抗衡。”
“现在曹叡横空出世,魏王自然是对他喜爱有加,而为了派系平衡,魏王默许了我们辛家和曹叡绑在一起,其实是断了颍川士族借着曹叡是曹丕长子的关系,继续壮大影响力的机会。”
“辛家这是站在了风口浪尖上,成了两派的眼中钉肉中刺。”
闻言,辛毗心中对于升官的高兴荡然无存,转而为之的是惶恐不安。
陷入派系争斗这种事,他在袁绍麾下时就经历了一遍,他的哥哥辛评就是死于子嗣斗争中。
如今他又要陷入世子之争中,这让他如何不害怕,他赶紧问道。
“那宪英觉得为父该如何做。”
“我们想和曹叡撇清关系已经不可能了,为今之计,阿爹只能学贾大夫采取自保策略,闭门自守,非魏王过问,轻易不涉及朝政。”
“阿爹也无须过分担心,与曹叡站在一起,或许也不是坏事,凭其聪慧,他早晚能在朝堂中得势。”
“到那时,阿爹依仗其势,荣登三公九卿之列,也不是没有可能。”
“阿爹现在需要做的,彻底坐实与曹叡的关系,没得选择,那就坚定立场。”
说出这句话后,辛宪英心中也释然了,不再去纠结曹叡是不是有意将她们拉下水。
总之,这条船她们上来了,就下不去了,不管这条船开往何处,她能做的,只能是稳稳抱紧。
听完她的分析,辛毗心中的不安则是淡去大半,他继续追问道。
“有何方法彻底坐实这层关系?”
辛宪英沉思了一会,很快想到了一个办法,她脆生生道。
“阿爹不是因为曲辕犁而得赏赐的吗,正好现在城中百姓对曹叡制造出曲辕犁一事颇为推崇,有意购买者众多。”
“阿爹不妨让府上经营的几处铁匠铺全力锻造曲辕犁,然后以极低的价格售卖给城中百姓。”
“这样不仅能为曹叡博取民心,还能彻底表明辛家的立场。”
辛毗眼睛一亮,他突然想到什么,连忙问道。
“那要不要打着曹叡的名义售卖?”
“无须这般刻意。”辛宪英微微摇头。
“百姓无不知曲辕犁是曹叡所创,等我们开始售卖,自有人闻其价格为曹叡辩经。”
“太过刻意,反而在曹叡面前落了下乘。”
辛毗当即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道,“还是宪英你考虑得周到。”
“要是没有你在,为父面对这种情况恐怕都要束手无策了。”
“为父现在就去安排。”
说着,辛毗就急匆匆的转身准备离去,然而刚走了几步,他便顿住了脚步,似是又想到了什么。
辛宪英见他停下,不由出声问道。
“阿爹可是还有什么事?”
辛毗这才转过身来,面露难色道,“倒是突然想起来一事,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该说不该说,阿爹都这样了,不如直接说吧。”
辛毗略微尴尬的笑了笑,随即说道。
“是这样的,今日有同僚上门来祝贺为父时,提及了你与羊家之子的亲事。”
“不知女儿你考虑得如何?”
辛宪英眉头轻蹙,她与那羊家之子从未谋面,甚至不知其长相、性格如何,对他的了解不过旁人的只言片语。
要说她对这门亲事有什么期待,那肯定是没有。
那个人是他可以,不是他亦可以,她对婚姻的考量更多是基于家族。
但现在情况发生了,她对自己亲事也就发生了变化。
“阿爹还是将这门亲事回绝了吧。”
“现在这个时候,辛家若是和其他世家联姻,只会遭来魏王的猜忌,魏王可以重用任何辛家,但绝不会允许辛家拉帮结派,那样和颍川士族又有何区别呢。”
“阿爹若是巴不得女儿嫁出去,不如就随便找个寒门将女儿嫁了,也省的招来麻烦。”
说完,辛宪英转身就进了书房。
房门嘭的一声关了起来。
声音不大不小,却激得辛毗一激灵。
显然辛宪英闹了情绪。
毕竟没有女子家听到爹娘想把自己嫁出去还能保持心平气和,辛宪英也不例外。
瞧此情形,辛毗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不过他还是把辛宪英的话记在了心头上,回头就回绝了和羊家的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