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后一家人散步消了消食，因身份隐瞒得好，周围的邻居只当他们是普通的富裕人家，再加上他们为人亲善，便都能聊上几句。
这是在江城逗留的最后一夜。
满满跟姐姐睡在一起，两姐妹脑袋抵着脑袋，正沉睡之时，满满的小手忽然无意识地动了动。
她又做了一个梦。
“咚咚咚、咚咚咚……”
这声音环绕在耳边，梦中的满满找了好久，才发现是自己手中的拐杖敲击在地板上的声音。
“郡主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好熟悉的话哦，满满好奇地低下头，惊讶地发现跪在自己面前的是长大后的素妙姐姐！
那现在的自己一定是长大后的自己了咯？她现在竟然不是旁观者的角度了。
或许是一回生二回熟，她竟然都适应了不少。
殷满满拂落桌子上的一沓纸，没有起伏的语调让人心里发寒：
“四张五百两的欠条，我养你这条蠢狗还真是费钱。”
“郡主、郡主再给我一次机会，奴婢会改的！真的再也没有下次了！”
“下次？”殷满满轻笑一声，缓缓站起身来，手里的拐杖刚刚好落在她的手背上。
素妙下意识地想躲，却知道郡主的脾气，强行忍住了。
于是那拐杖的底部一点点加重，甚至还转动着摩擦她的手背，慢慢嵌进她的骨肉，直至肌理中逐渐渗出了血。
她不敢喊痛，手指反射性地抠地，咬牙冒了一头的汗。
不知过了多久，殷满满的拐杖才挪开，点在了她的额头上，敲了敲。
满满仿佛听见了她的头骨被敲响的声音。
她害怕地抬头，额上的血像浓郁的朱砂，“郡、郡主……”
“滚吧，再有下次，就剁了你的手。”
“谢郡主！”素妙慌张地爬起身往外退。
满满察觉到有个人来到了她的面前，因为光线被一抹影子遮住，但是她看不见，因为此时那人是背着光的。
她听见自己说：“影子。”
“我在。”一道微微泛哑的声音立即回应。
这是唯一一个没有将满满惊醒的梦，虽然梦里长大后的自己依然在伤害别人。
“起床了起床了，两个小懒虫。”柳嬛轻柔的声音响起，“裴肆跟沈钰都起来了，你们还在赖床。”
“母妃～”满满含含糊糊地应着，小奶音可爱极了，随即像个小白虫子一样，顶着满头杂毛从被子里拱了出来。
便是坐起来了，她的小脑袋还一点一点的。
沛沛哼了个气音，烦躁地翻了个身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算了，一个一个来吧。
柳嬛和青黛一起先给满满穿衣服，“来，满满抬左手～”
满满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两只手软绵绵地耷拉在床上，把光溜溜的小脚丫子抬起来了，几个脚趾还翘着动了动。
她们几人哭笑不得，只得直接去掏满满的手。
起了床吃过早饭，让满满和江城的朋友们道了别，她们便启程前往麟州。
麟州的温泉山庄归皇室所有，若无特殊的身份证明，是无法进入的；他们是几天后的下午抵达的温泉山庄，正好可以休息一番后夜里好生泡一泡。
泡温泉对身体好，尤其是像沛沛这样的体质，因此往常每年柳嬛都会带着沛沛来一回。
满满还是第一次泡温泉，一进去就有热烘烘的感觉，脚下的水池子汩汩地冒着泡泡，四周还有乳白色的雾气慢慢地爬开。
沉香在给她脱衣服，最后只留下了一件小小的肚兜和里裤，沉香一松手，她就调皮地去踩那些白色的水雾；雾气像是也是逗她似的，她的脚丫子一落下，雾气就朝四处躲开。
满满一直踩到靠墙，趴在墙壁上喊了一声：“父王～你们到了吗？”
“到了到了。”墙那边传来殷雳雄浑的声音。
“母妃，父王听见了～”满满“哇”了一声，转头看向柳嬛，柳嬛和沛沛已躺进了水里，脸上都泛着红色。
“是呀，满满快下来，小心点，别摔跤了。”
“嗯嗯～”满满小跑过去，自己抱了个小板凳，抻着小脚先试了试水温，刚踩下去就骨碌滑了进去，温热的水瞬间将她包裹了起来。
她抱着小板凳在柳嬛的帮助下一点点浮起来，又把小板凳放水里坐好，瞬间就像沛沛似的，只剩了个小脑袋露在水面上。
“哈哈哈～”两姐妹互相看看对方，都咯咯笑了起来。
“这水这么热，是底下有人在烧火吗？”满满歪着脑袋问。
“没有人烧火。”
“那这里面会有小鱼吗？”
“不会。”
孩子气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很快她们就泡得昏昏欲睡。
见差不多了，青黛伺候着柳嬛先起身，又去另一间换衣服，留了沉香在旁边守着。
满满觉得自己热乎乎的，好适合睡觉哦，于是双手扒着池子边缘就想爬出去。
但这小胳膊小腿的，看得沉香不禁发笑，急忙跑过去将她拉了起来。
“谢谢沉香姐姐。”
满满呼哧呼哧地喘了会儿气，站在池子边缘，低头看着还靠坐在池子里沛沛，伸出小手喊道：“姐姐，你要起来吗？我拉你呀～”
“好啊。”
沛沛应着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张开双手保持平衡，头发湿哒哒地粘在她的脸和背上。
她正想伸手让满满和沉香拉自己，忽然脚底一个打滑，扑倒在了水里。
幸好沉香反应快，第一时间拽住了她的胳膊，她只是小脸埋进了水里一刹那。
可就是这一刹那，溺水的窒息感仿佛已将她整个人摧毁，她仿佛一点点地被阴冷的湖水所吞没。
“哈哈哈～”满满原本还觉得有趣，毕竟她们摔跤不是一次两次了，但看见姐姐站在水里闭着眼睛不说话，又立马关心地问道，“姐姐要不要紧呀？快上来呀～”
可下一秒，她就看见水里的姐姐兀地抬头，像受到惊吓一般望向了自己，眼神惊恐万分，甚至还突然挣脱了沉香的手，猛地往后一退。
“砰”的一声，沛沛摔回了温泉池子里。
她被温泉水淹没的最后一秒，看着岸上的满满。
满满泡过温泉的小脸红彤彤的，眼尾的那一颗小红痣仿佛也更加鲜艳。
一如上一世，站在岸边看着她沉入水底的……殷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