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永安王府新找回来的小郡主啊，是个瘸子？”
“和她姐姐长得倒是一样，就是怎么穿上了华服也一股穷酸劲儿，呵呵。”
“你瞧她露出来的手指，粗糙得跟鸡爪子似的。”
“她刚刚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啧啧，我要是王府的人，我才不把她认回来丢脸呢。”
“……”
上京那些高门贵族里无声无息折磨人的手段可多了。
这是上一世殷满满被找回王府后不久，王家女儿的帖子送到她手上时，她还以为自己有机会能融入上京的圈子，没想到遭受的却是旁人的白眼、嘲讽与刁难。
沛沛咬了咬唇，梦里，前面不远处那片铺了青石子的小路，有人故意踩了妹妹的裙摆，让她摔在了上面。
她们假装惊讶地看着，嘴上说着关心的话，却没有一个人去扶妹妹；眼睁睁地看着她撑着手，狼狈地爬起来。
视线再往前挪，就是在王家的这座拱桥，上一世的妹妹被人绊着摔下了池子。
她们言笑晏晏地站在桥上，捧着扇子，毫不掩饰的戏谑和讥笑。
而那个时候，妹妹在水里苦苦挣扎。
“沛沛、沛沛？你怎么发起呆来了？”管繁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沛沛回过神来，原来是有小贵女邀请她们去听那些贵族才子的论辩。
她眨了眨眼，昂起头，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好呀，我们一起去看看。”
行走间她垂下眼帘，鸦羽一般的长睫挡住了她眸底的晦暗神色。
＊
“姐姐……救救我……”
宛如破风箱一般的声音从脚下发出，满满吓得蹦开老远。
“怎么了？”桑冉急忙靠近过来。
她们同时低头，这才发现地上还躺了个人。
说是人已经有些牵强了，他瘦小得像刚出生的老鼠崽子，面上赤色斑斑如同锦纹，呼吸间带着浑浊的噪音，像吞了把砂砾似的。
“你、你怎么了？”满满面上不忍地问道，便想靠近些看看他的情况。
但桑冉立即将她拦住了，还一把拖开好远。
不管满满再怎么说她现在身子强健，桑冉也不敢让她犯险。
几乎是她们刚推开，那个小男孩儿便咳嗽了起来，他看上去似乎非常痛苦，因为咳嗽的时候还紧紧地扼住自己的脖子，好像呼吸都是一种折磨。
“他吐血了！”满满震惊地看着男孩儿嘴里咳出一大片红得发黑的血。
“鼠疫……”桑冉喃喃自语，心里凄然。
那小男孩儿艰难地睁开已找不准焦点的眼睛，发出了“嗬嗬”两声，才绝望地张着手指：“救救我……”
“对不起，我们救不了你。”桑冉咬牙道。
几乎是同一时刻，男孩儿又猛地吐出一大口血，这口血仿佛是他最后的生息，吐完后便阖上了眼，再无动静。
桑冉骇然，拽着满满就要走。
“等一下。”
满满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生命的离去，她伸手探进自己的包包里摸出一颗饴糖，桑冉一个没注意她就跑了过去，将糖放在了男孩儿的手里。
“给你吃糖。”
她刚站起身，就被慌张的桑冉拉过去疯狂洗手。
满满转过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小男孩，他看上去家境一定不富裕，可能从来没有吃过糖。
“满满，以后不能再靠近这些生病了的人，知道吗？”桑冉又害怕又生气，“你如果生病了，要怎么去找你哥哥？我又该怎么和你哥哥交代？”
满满低头，“对不起桑姐姐，但是我没有碰到他。”
两个人都很低落。
“我不是怪你。”桑冉揉了揉她的脑袋，“但是自己的安全才最重要啊。”
她们眼看要到乾冲关了，却没想到这里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沿路仅剩的一些麦苗，早在之前就被村民和流窜的流民吃光了，山里能吃的几乎全被挖空，就连耗子、树皮、草根都被饿急眼的百姓吃没了。
晚间，二人依偎在树下，不远处是之前的洮河，还有许多流民聚集在一处，她们特地挑了离人群较远的地方。
就算是睡觉，她们面上的面罩也不曾摘下。
“桑姐姐，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到啊？”满满窝在她的怀里，小脸上挂着疲惫。
桑冉揉了揉她的脑袋，“快了，沿着这条河一路走上去便是了，睡会儿吧。”
“好～”满满乖乖闭眼。
可天色才暗下去不久，忽然传来一阵接一阵凄厉的惨叫，伴随着人群惊恐地逃窜。
“老鼠！好多老鼠啊！”
“快跑！”
“是鼠仙、鼠仙发怒了啊！”
“天哪！啊！”
满满被惊醒，揉了揉眼睛，“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快跑！”
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远离人群了，桑冉拉起她跟随人群拔腿就跑。
满满隐约感觉到了桑姐姐的手在颤抖，她牢牢抓住对方的手，听见身后传来的撼人心魄的声音，她没忍住扭头看了一眼。
只见月色下，灰蒙蒙的洮河上充满了密密麻麻的、在疯狂移动的黑色影子，它们头上的两颗小圆眼睛像是发着光一般。
满满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成千上万的老鼠互相咬着尾巴，视死如归的渡过河面，哪怕身后死去无数同伴，也要奔向岸边。
满满跟着桑姐姐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原以为只要跑出一定的距离就好了，可没想到的是，不知在哪个路段，慌乱的人群冲拥过来，将她们两个直接冲散了！
“不能慌、不能慌！”
满满知道自己此时只有一个人，她不能停下，不然以她的个子，可能不等到老鼠，就要被人群踩死。
可一直跟着跑下去也不是办法，她望向西边的山坡，不知为何都没有人偏离方向朝那边跑。
她咬咬牙，灵活地钻过缝隙，像一尾鱼儿，钻出了人群，跑上了山坡。
她停顿了几秒，在数不清的人头和铺天盖地的“鼠军”里，她根本没找到桑姐姐的身影。
老鼠又不是人，它们可不会管坡不坡的。
无奈，她只能先滑到另一边，像桑姐姐说的那样，先保住自己的小命。
所幸，今晚的月色分外明亮，她顶着月色往前走。
忽然，有马蹄声响起，她看见远处有一片火光急速朝这边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