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一处小客栈的客房内，本该沉睡的元川起身，绕开过道，进了另一间房。
一进去，他便着急地问：“哪里不舒服？”
屋内，有一个人半倚在床上，脸色苍白，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常年病弱，让他消瘦，寝衣穿在他身上显得分外宽大。
这正是本该在麟州的姜无难。
满满并不知道，他也跟着元川二人来到了上京。
“咳咳。”他掩唇轻咳了两声，露出来的手腕细白脆弱，能看见皮下青紫色的血管。
“满满带着姜六做什么去了？你可知道？”
“若真好奇，为什么不派人去问？非要憋到这大半夜的折腾我。”
元川恨铁不成钢地过来给他喂了颗药，嫌弃地将他推躺下。
他笑了笑，“人都给她了，就是她的手下，又不是为了监视，问你，不过是有些担心。”
“她已经长大了，担心她不如担心你自己。”元川没好气，顿了一会儿还是飞快地说了句，“我不知道。”
姜无难面露无奈，刚启唇，窗外忽然传来一道“咻”的声音。
两人同时一愣，下一瞬，元川已飞快过去开了窗。
夜空中，艳红色的一小簇烟花格外显眼。
这是姜氏暗卫们的求救信号！
床上扭着头的姜无难看见的第一时间，脸色一变，当即便掀开被子就要出去。
“你站住！不要命了？！我去找人！”
元川严厉地拦住他，自己却已飞奔了出去。
然而身后的姜无难咬咬牙，随手披件衣服跟了上去。
＊
满满方才发现此次行动格外顺利，还以为是漠北的人对一具“尸体”并不怎么看重。
可此时与姜六看着面前这些围住他们的黑衣人，心下便是一沉。
难道是漠北发现他们将苏嬉带走了？
可为什么做出一副刺客的打扮？
姜六当即挡在满满身前，冷声问：“你们是谁？！”
那群黑衣人对视一眼，竟是二话不说，便拔刀杀来！
他们的目标十分统一，直指满满。
一定不是漠北的人，他们尚未出边境，不可能、也没有理由刺杀王府郡主。
此次行踪是保密的，满满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何时得罪过这么一群人。
姜六下意识便想放出怀中信焰，但黑衣人似是发现了他的意图，密密麻麻的攻击落下来，直接让他没有空隙去拿信焰。
满满也抽出腰间的一把匕首与他一同对敌。
尽管姜六武艺高强，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满满也不算高手，瞬间两人便落了下风。
而姜六为了护住满满，身上已挂了彩。
那群人杀心很重，眼看他们露出破绽，便有一个刺客趁机扬刀刺向满满。
而此时的她对身后的危险毫无察觉。
“郡主小心！”
一道尖利的声音划破夜空，满满下意识转过身，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她的身后，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泛着寒光的刀尖重重从她后背捅了个对穿。
满满张大的瞳孔中倒映出她痛苦的神色，夜风只轻轻一推，她便如残叶一般飘落。
“素妙！”
黑衣蒙面的苏貌带着一群人赶来时，第一时间听见的便是满满这道撕心裂肺的喊声。
素、妙？
他眉间动了动，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苏嬉曾说过的一句话：
——她身边最得力的丫鬟的名字都和你相似，是她暗恋你而取的！
一直以为这是苏嬉慌不择路的疯话。
胸口处好像被人挠了一下，不痛却痒痒的。
但是他根本没空去深想，立即做了一个“上”的手势。
身后的黑衣人们令行禁止，直接冲了上去，眨眼间便将局势扭转。
满满惊恐地接住素妙的身子，跌坐在地，身边是两拨人在缠斗，她们周边却仿佛独成一个世界。
她喉头哽咽，双手颤抖个不停，慌里慌张地从身上掏出一颗药塞进了素妙的口中，又朝伤口处撒药粉，撒上去又被血冲出来。
素妙痛到抽搐，却是伸手阻拦了她的动作。
满满红着眼，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哽咽着道：“你、你为什么……”
“郡、主。”素妙艰难地笑了一下，“奴婢……懦弱、自私，又、又贪生怕死，从未、未这般勇敢过。”
她的眼中闪着希冀，“我原本是真的、真的……改过了，您、您信我吗？”
“我信！我信！”满满迫不及待道。
“那就、好。”
她抓住满满的手突然用了很大的力气，重到发痛，满满却丝毫不觉，只有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她忽然猛地痉挛了一下，腹部的伤口涌出一大股血，委屈地哭喊道：“郡主……我好、痛啊！”
“我一定能救你的！”满满继续慌张地给她伤处撒药，一整瓶都倒完了，也没有察觉，眼泪也一同滴落在她的身上。
素妙呜呜地哭，眼神紧紧地盯着满满。
不过很快，她便神情开始涣散，夜空在她眼中仿佛成了一个黑色的漩涡，要将她吸进去。
她声音极小地絮叨：“这次……我是、是自愿的……”
“你说什么？”满满急忙将耳朵靠近她的唇边，却什么也没听懂。
她的两世，乏善可陈。
这一世，又多了个对不起的人。
早知道，她便不跟来了；也幸好，她跟来了。
再抬眸时，素妙的眼睛突然亮了一瞬，像是看见了梦寐以求的人或事物，她唇边扬起一抹笑，缓缓闭上了眼。
“素妙、素妙？”满满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一颗心仿在被人捶打，她张着嘴，失声痛哭。
这是第一次有人死在眼前，而且还是为她而死。
“小郡主，节哀。”
姜六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先前一波人已被他们合力解决。
见小郡主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他朝第二波人抱拳道：“多谢诸位相助，不如留下名姓，改日定将报答。”
谁知几人看向领头的人，那领头的人动了动手指，忽然朝姜六不宣而战！
幸好他一直抱有警惕，在对方反目的第一时间便出手抵挡。
可没想到，他们的第一目标仍旧是小郡主！
满满脑中一片混乱，不知道素妙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为自己挡刀，分明两人的主仆交情再浅薄不过。
恍惚之间，便突然被人拽了起来，撞进一个带着冷竹香气的怀抱。
素妙的遗体倏地滑落在地，她下意识想去捞，却被人禁锢住了。
“小郡主！”
“放开我！”她回过神来，反手刺去，下一瞬，便被打晕了。
“撤。”
一声令下，所有人不管负伤的姜六，扭头便走。
月色清冷明亮，苏貌看着怀中的人。
满满眼角还带着泪光，他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反应过来时，已经抬手拭去，动作轻柔。
原本筹谋得好好的计划，他忽然有些犹豫，但也只是一刹那。
紧接着，一颗不知道是什么功效的药丸，被他有几分慌乱地推入了满满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