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貌敛眉，笑着借助满满的帕子捂住脖子上的伤，站起身来，一副大度的样子。
“满满想是来找姜公子有事的，我便不打扰了，只是要记得你我的约定哦。”
姜无难的目光从满满身上缓缓落空，隐忍而克制。
方才不小心窥探到的一丝秘密，像一根毛刺，时不时在他心口上扎一扎。
满满歪头看着苏貌，一时有些疑惑他在说什么。
苏貌被她的傻样逗笑了，宠溺地用食指指腹抵了一下她的额头，“罢了你若不记得，便明日再来找我吧。”
她恍然大悟：“哦哦，好的～”
随后几人目送苏貌离开，气氛霎时间沉静下来。
不过也就只一会儿，粗线条的满满转身，抿着唇，小脸上的表情故作严肃。
她忽的在姜无难面前蹲下，小手撑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人。
本就心中一团乱麻的姜无难更加手足无措，眨眼间便忘了刚刚的事情。
“你……你做什么这般看着我？”
“我在看，心肠硬邦邦的，能冷漠得一言不合便消失无踪，久久也不与我联系的人，长什么样子。”
姜无难一噎，心头涌上酸涩，颤了颤睫毛，嘴上还是不饶：“你看见了，还能长什么样？多出一个鼻子，少了一只眼睛不成？”
“唔……”满满状似思考，讨好地说道，“没有多什么少什么，倒是比旁人更好看些！”
“油嘴滑舌。”姜无难的唇角往上提了提，又立马放下了，忍不住阴阳怪气：“我看，论样貌，谁也比不过那漠北新王吧。”
“噗呲～”满满失笑，“你还能损人，我就放心啦，为什么之前要偷偷消失呢？”
姜无难这次没有避开她的眼神，而是反问道：“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何离开吗？”
“我……”
他眼神一暗，“你先起来坐下吧，免得蹲久了头晕。”
满满对自己的迟疑有些懊恼，听话地坐在一旁，心里已打好了腹稿，鼓起勇气再次开口：
“我知道，可是无难哥哥，那一个月失忆的日子我都记得，我记得我们是相爱的，记得你亲我，记得你说想娶我……”
“不要再说了！”姜无难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她，表情难堪。
“我要说！”满满也犟，噌地站了起来，“我答应过你，我也想清楚了，我愿意嫁给你！我以前不想成亲是不想被约束，可你会约束我吗？还是说，你现在已经不喜欢我了呢？”
她目光灼热，像装了颗小太阳，烫得姜无难心口发麻。
他很想像满满一样，不管不顾的将自己所有的心事宣之于口，告诉她自己听见她的话有多高兴，可……
他垂首，苦笑，眼睛湿润。
“可是我的出发点卑劣自私，我明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明明能拒绝元川的所作所为，却仍旧默许了骗你，从你身上偷了一月时光……”
“谁说你命不久矣！谁说这是你偷的？！”满满打断了他，气得快哭了，却拿他没办法，只能干跺脚。
她一听见姜无难用这种了无生气的样子说自己“命不久矣”，心脏便像被一只大手抓住后用力捏挤，痛得无法呼吸。
“事实就是如此。”
可姜无难只是笑看着她，宛如包容哭闹的孩子，认命了一般。
满满不懂，有神医师父，再不济还有她，为什么姜无难会是一副已经接到阎王的判书的神态语气。
她不知该怎么办，只知道自己此时不想看见他死气沉沉、毫无希望的眼神。
“满……”
姜无难欲启的唇忽然被堵，他猝不及防睁大了眼睛。
他身侧的衣服被捏出的褶子愈发多了；桌上的茶杯被满满的手撞倒，茶水流下，在空中滴落一条不舍的线。
“少主！元神医他……”
姜六走进门，被眼前的场景吓得手舞足蹈，“我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你你们怎么……哎呀！你们关了门再亲嘛！”
满满像一只受惊的猫一样跳开，三张脸都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姜无难气恼地吼了一句还在偷偷从指缝里瞧的姜六：“还不滚！”
“好好好，我这就滚！”他转身就跑，还不忘把门带上，一出去，就笑得见牙不见脸了。
嘿！看刚刚这情景，是小郡主主动亲的少主？
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他待会儿得多吃两个肘子庆祝一下！
与姜六的激动形成对比的是留在屋里的两人。
满满偏过头，小脸红扑扑的，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姜无难，结果发现后者摸着自己的唇呆在了原地，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样一来，她反而顾不上害羞，别别扭扭又有几分生气地说：
“姜无难！你这是什么表情？是我亲的你，不是你被什么小猫小狗小猪亲到了，你倒是……说话呀，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姜无难抬头看她，破碎的眸光中有着惊喜、激动、脆弱，和不敢奢望的希冀。
他如一个迷途者，慌不择路：“我、我比你大十一岁，我没办法拥有更高的身份，我……我寿数不长……”
满满叹了口气，静静听他说完。
仍有些稚嫩的脸上渐渐严肃，一字一顿地回复他：
“你长得好看，脾气又好，对我也好，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我，年纪又算什么？我们不说，谁能看得出来？
所谓身份，我已经是郡主啦，皇上皇后，父王母妃，有他们在，谁能欺负我？你做个商人有什么不好？同是赚钱养家，我从来不觉得商贾卑贱。
还有，师父是神医，我也在努力精进医术，我们都会好好医治你，谁说你寿数不长？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她说着顿了顿，抬手轻轻捧住了他的脸，缓缓把自己的额头与他抵靠在一起。
“我不知道你为何没有生志，为何笃定自己活不了。
就当我求求你，坚持住，努力活下去。
姜无难，我希望……你能长长久久地陪在我身边。”
——如果你没有支撑你求生的欲望与支柱，那便让我成为这个理由吧。
姜无难闭了闭眼，一滴泪滑落。
他说不清此时的心情，终于缓缓伸手抱住了这个他不敢肖想的人。
即使上一世，他从未真正进入过殷满满的心；即使上一世，他凄凉离世。
可现在——
“满满，我……好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