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江景不认,他也不允许自己的妹妹认!
他已然下定了决心,执拗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娘,您是想要一个破碎不堪的完整家庭,还是要我和妹妹?”
儿子的声音不重,很轻,却无端地让冯静感到心慌起来。
这……还用选吗?
自古以来和离都会被看作是不光彩之事,若她和离之后带着两个孩子独立生活,她简直不敢想象她将会面临多少来自社会各方面的异样眼光和背后的议论谴责。
就算她没错,但渐渐传着说着,错的人,也会变成她。
她如何敢,又怎么敢……
可是,儿子的话却又给了她当头一棒。
她看向自己的女儿,身上虽穿着干燥的衣服,一头凌乱的长发却湿哒哒的往下滴落着水珠,再次将原本干燥的衣服浸透,头上还沾染着些许泥渍。
甜甜看着她,眼里很是平静,哀莫大于心死,似乎早就认清了自己的结局。
冯静这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已然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这一次有人看见,她能活下来,但下一次,再一次呢……
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因为那是她无法承受之痛。
人是否难道只有在失去之后才知道后悔?
冯静看着女儿的模样,突然想忆起她从前的样子,可她…想不起来了。
她想起的,只有甜甜无数次瘸着腿缓缓走出门外的背影。
冯静重病卧躺在床之时,因为江景要在外赚钱,一直都是江甜照顾着她,喂她喝药,帮她擦身,给她泡脚,扶着她去如厕……
可她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啊!
想到此处,冯静的眼眶瞬间便湿了,她真的愧对自己的孩子。
若这次没有和离,他们还与江广仁生活在一起,他会带着他用重金赎回来的女人占据这个家,他会无比的宠爱她,甚至可能,他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到那时,他们在这个家,还有多少立足之地?她冯静的孩子,又该要忍受多少委屈?
不,她绝不容许!
“江广仁,我们和离吧!”
冯静原本以为,说出这句话会很难,可当真的说出口时,她心里却莫名松了口气,压在心头多年的禁锢也随之烟消云散。
江广仁听到冯静口中说出的话,惊诧不已:“冯静,孩子瞎说,你也要跟着一起胡闹吗?!”
“不,我是认真的。”
江广仁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挑衅,他冷哼一声:
“只要你不后悔,和离便和离,不过,房子归我!”
冯静看向自己的孩子。
江景挑了挑眉:“好!”
江甜看着自己的哥哥,脸上有一丝异样一闪而过。
那房子不是早就……
江广仁着急赎回青楼的婉莹姑娘,在保长及周围邻居的见证下,两人很快拟定好了离婚文书。
只要将这文书提交给官府备案,夫妻两人便再无关系。
“静儿,你可不要怪我无情,都是你们逼我的!”
江广仁内心嘲笑冯静的愚蠢,离了他,看他们孤儿寡母的怎么生存下去!
怕是要一起流落街头当乞儿了吧,真是不识好歹!
殊不知,他倒是忘了这几年江家入不敷出,他不仅不往家里拿钱也就罢了,家里少有的值钱玩意甚至锅碗瓢盆都被他卖了个精光,有的也只是一堆破酒瓶子。
冯静抹去脸上的泪痕,警告道:
“既然已和离,你便不许再动甜甜一根手指头,要是她再出事,我便上官府告到你死为止!”
为母则刚,为了自己的孩子,冯静总算硬气了一回。
她谅江广仁也没有这个胆子。
哪怕近几年江广仁屡屡考举人,屡屡落榜,可他自命不凡,坚信自己便是那个鲤鱼跃龙门之子。
且常言道,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他认为他如今所承受的一切都是上天对他的考验,总有一天,他定能一飞冲天,打所有人的脸!
而若江广仁犯下严重的罪行,将会被认为其品行不端,很可能会被剥夺参加乡试(考举人)的资格,他可不敢冒这样的险,拿自己的未来去赌。
故而江广仁也只能冷哼一声,拿着江景给的金条着急着去青楼为他的婉莹姑娘赎身去了。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
江甜瘫软在地痛哭出声,似乎要将自己这几年所有的委屈与不甘都哭了出来,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哥哥江景与娘亲冯静都上前紧紧抱住了她,三人一齐抱头痛哭。
在场有些感性的邻里见此情景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们知道,母子三人这几年来活得有多困难,特别是寒冬来临之时,冷得三人只能挤在一张床里,将所有单薄的被子都盖上,江景却还要早早起来出门找活干,江甜缩着身子刺绣导致手也生了严重的冻疮……
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至少没了江广仁那个吸血鬼,或许能好过一些。
不过,有个邻里突然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她焦急问道:
“小静啊,你们将房子给了江广仁,这你们今后,住哪呀!”
“我方某人的房子,只给冯夫人住。”
门口突然传来一道豪爽的声音,众人齐齐看去。
那人身裹墨色长袍,瞧着魁梧不凡,身长颇高。
人群当中有人认出了他,惊呼出声:
“那不是千山镖局的镖师,方黎吗?”
说起这方黎,在当地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更是千山镖局的活招牌。
他虽出身平凡,但武艺高强,一身强壮的腱子肉更是惹得无数男子心神往之。
方黎出生之日,其娘便撒手人寰,因此自小他爹爹便带着他四处走镖,积攒了丰富的经验。
所以每次出镖任务,只要有他在场护送,众人都能平安归来。
且为人亲切随和,得不少女子倾慕。
可他如今已过弱冠数载,身边都未曾有过一位可心女子,便是因为他早已心有所属。
但这人,确是一位有夫之妇,他也只能将自己的心意埋藏心底。
夜深人静之时,再将那些苦涩情意肆意放出,只能一忆那人的音容相貌,以慰相思。
方黎情意所属之人,便是曾经的同窗好友江广仁的妻子,冯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