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雾站起来往城外看去，只见一团巨大的蘑菇云伫立着，黑烟在迅速地扩散，蘑菇云膨胀着像是要吞没整片天空。
是基地又派人出来了？
她急忙往伊瑾殷祁南那边跑过去，他俩也正看着爆炸的那方。
“怎么回事？”
伊瑾殷回头跟她说：“刚刚百里烨接到了通知，说是计划有变，让我们待着别动，应该是基地搞出来的大动作吧，应该一会儿就进来把我们接走了。”
青雾往百里烨那边看去，他还连着通话，“嗯，对……不远……可以。”她只听见几个字，终端的投影屏上有一个人。
又是一声巨响。
“城墙塌了！”广场另一侧的当地人恐慌地大喊。
二十米高的暗红色墙体四分五裂，末矢星上最坚固的岩体在无界会的炮弹下脆若芦苇。城墙上的人在尖叫声中坠落惨死，墙块飞射出去，砸中了靠近城墙的房屋，尘土漫天飞舞，掩埋了扑鼻的血腥味。
一艘空陆两用的战舰在黄沙中飞进，支棱的枪炮口对准下方逃窜的人，一路扫射过来。
无数人在尖叫哭喊，一瞬间，这座城市从昆虫的禁地变成了人类的地狱。
百里烨的眼神扫过这群目瞪口呆的学生，他在这炼狱中缓缓开口，声音里有一些不合时宜的兴奋：“这里的人类与我们有了接触，基地为了杜绝一切泄密的可能，他们的存在马上会被抹除掉。”
他的武装机器人也动了，两个往广场当地人聚集的地方跑过去，其他的往四周散去。
这就是无界会的做法，残忍、冷酷、斩草除根。
近乎下意识的，青雾往刚刚那对母女那里跑去。她想要做些什么，但她又清楚自己什么也做不了，除了直视这样的酷刑。
两个武装机器人已经开枪了，慌张的人群仿佛草把子，噗噗噗的中弹声密集传来。人群喊叫着、痛哭着，有人在慌乱中被绊倒，或是倒在血泊中面目狰狞。
她什么也不能做。
从武装机器人身旁跑过，子弹打在砖石上蹭出凹陷，那个母亲已经中弹在地，身上脸上全是血污，她将孩子紧紧护在怀里，恐惧而无措。
她看见了奔来的青雾，她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在目光相接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什么。
她将背部抵住机器人的火力，将手里的孩子往青雾那边抛去，女孩的身体从密集的子弹上方掠过——也许她从未想过她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当然她也无从再想。
青雾接住了晓晓的那一瞬间，母亲眼里的光便暗了下去。
这是发生在一瞬间的变局，青雾也完全没有意料到，也来不及多想，她只是被一种震撼、惊讶、一点还未完全发酵的庆幸所击中。
可是下一秒，青雾感觉自己身体被重击，她摔了出去。
晓晓也从她怀里摔落地面。
是渊——趴在地面的青雾抬起头，看见的一幕便是他手起刀落，那把被他用来劈进城墙的刀刺入了女孩的心脏。
“不——！”
刀锋抽出，带出一路血迹。
青雾瞪大了双眼，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不敢相信持刀的人是渊。
鲜血从女孩的胸腔汩汩流出，她的身体抽搐着，嗓子里压着残破的呜呜声。
她撑起身体，扑到女孩身边，青雾用手捂着她的伤口，可是很快，女孩小小的身体就软了下去。
她的生命在她手上逝去。
伊瑾殷也跑过来了，要把跪在地上青雾拉开，祁南也跟在后面过来。
“青雾你干什么呀，吓死我了。”
可是垂着脸的青雾没有回应她，可是身体却不住地颤抖着。
她突然挣开伊瑾殷的拉扯，突然起身向站在一旁的渊挥拳！
渊手里正擦着滴血的刀，他侧头躲过青雾的攻击，同时将长刀收短至手掌长，别在腰后，紧接着就拉住她的胳膊用力一个过肩摔，他的动作顺畅得就像已经预知青雾的攻击一样。
然而并未真正摔到，她反应很快，猛地扭身一个蹬地，跳起膝击。
青雾的格斗已经练得很好了，偶尔还能够打过天生怪力的伊瑾殷，也能打过部分男生，可是渊不是普通人。
他的速度极快，挡住她的攻击后又是一个抱摔，这次狠狠砸向地面，青雾的背部撞上地面砖石，一声砰响。
她嗓子里一股血腥气上涌，四肢瞬间脱力，眼看着渊一个拳头又直直往下，却避无可避，只能硬挨。
一记重拳打在腹部，青雾痛得身体蜷缩起来，但幸好没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
在模糊的视野里，她看见渊的眼神冰冷又暴戾。
两个武装机器人已经完成了任务，广场里的当地居民再没有一个活人。
恍惚间她的脑海里闪过许多已经久远的画面，记忆里那双眼睛与眼前这双怎么都重合不起来。耳旁仍然是战舰的炮火声，在这个暴力与死亡铸就的地狱里，她死死盯着渊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冰冷无光，没有任何可供她去质疑和解读的东西，他低头看着她，与看一具死尸没有什么不同。
她忽然放弃了，放弃愤怒和质疑，把一切爆发的情绪都牢牢塞回原位，也许她的行径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不可理喻的跳梁小丑。
伊瑾殷呆了一瞬，又赶紧去扶起青雾：“你怎么回事啊！吓死我了，你这是疯了吗？”
这时百里烨走过来了，停在他们身旁，他盯着坐在地上狼狈的青雾，脸上有意味不明的轻笑，挑了挑眉：“你叫青雾是吧，我知道你，你的导师是澄宁。”
青雾朝他看过去。
百里烨，其实她也知道他。他曾经和澄宁搭档过。
只见百里烨的脸上带着些嘲讽，他弯着唇角轻叹：“可真有意思。”
这场临时起意的屠杀行动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们往外走，经过残垣断壁、尸骸万千，只有烟土还未停止最后的舞蹈。
他们走上战舰，从城市上空掠过，往基地入口驶去。
她又想起澄宁对她说的那句话，她的声音温柔又充满力量，每当她感到愤怒而无力的时候，她就会想起这句话。
“你相信我，你一定会离开这里，在这场战争结束的时候。”
离开这里，离开无界会。
她看着舷窗外广阔而荒凉的天地，虫潮已经退去，暗夜的天空上悬挂着两轮弯月，闪烁着无数的星星。
她仿佛听见那曲歌谣：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基地的地表入口打开，战舰的两翼收缩，旋桨飞速旋转，舰身缓缓降落，夜空的最后一缕光也被关在外面。
他们进入地下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