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长河，一幅绘制了几千年、也可能是几万年的画卷，执笔的人恣意挥洒，画中的人身不由己，但执笔人画了几千年、几万年，却仍看不清这画里到底有什么。
那年7月的拉萨，还算清静，为了那别具一格的火车站中的一张票，方一做了几天活儿，当他踏上去西安的火车时，兜儿已经比脸干净了。这些天的方一再没有沮丧过，也没有暗自垂泪过，只是偶尔想起消逝已久的亲人们，会有些怀念，像是丢了什么。
“拉萨！我来了！哦吼！”
“啊……！到啦到啦！我的拉萨！哈哈！”
“真美啊！”
“布达拉宫！妈妈！”
“天好蓝啊。”
“It039039s awe-inspiring!”
“Yes, this is Tibet Pteau, it’s jaw-dropping! Let039039s experiehe magial beauty”
“外国佬也来朝圣？”
“走走走！赶紧的！布达拉宫！我来啦！”
进了车站广场的方一笑眯眯的看着行色匆匆的行人，似乎像是一个……遥远的局外人，欣赏着这人世间。
上了火车，方一像个懒汉，往床铺上一躺，直到那曲那超高的海拔带来逐渐加重的难受，刺激着他坐到车窗边懒洋洋的喝着水，看着那皑皑雪山愣神，整个车厢里连说话的都没有了。
“小伙子，得锻炼呀，这海拔遭不住了吧。”旁边老头笑呵呵的看着方一。
方一有气无力的说：“太高了，难受，这都快两个拉萨了。”
“不行了不行，给我氧气袋……”后面一个小年轻嘟囔着，窸窸窣窣的掏包拿东西。
方一乐着无声无息的咧着嘴向老头指了指后面，那老头噌的乐了。
“我说您老人家在这儿工作？退休了？”方一半趴在小的可怜的桌上瞅了半天老头，“怪不得呢。”
“嗯？你怎么看出来的？”老头惊讶的抬头看着方一，“这么明显吗？”
“谁在这儿鬼地方工作啊？”后面那家伙估计是氧气充足了。
见老头露出不悦的神色，方一手伸到后面摆摆手，示意那傻子别张嘴了。
“那得脑袋多坑……”看到摆手的小年轻一时间嘴巴没把住，还好止住了，不然鬼都知道说下去会是什么好话。
“小伙子，你不来，我不来，这地方谁来建设，谁来管理？”
方一看着老头一副官腔，一身官相，琢磨着说道：“也不能怪他，这地方吧，对人要求太高，一般人难啊。”说着冲老头竖起大拇指。
见老头眉开眼笑，方一继续道：“就是苦了来这里建设的人啊，平原到这里，适应个几个月，时间长了再回老家，十有八九要得心脏方面的病啊，得先到海拔低一些的地方住一段时间才能回平原。”
“对对对！”旁边铺上传来一个稍显幼稚的声音，“老师讲过。”这一听十有八九就是个高中生。
老头正色说道：“苦也得干啊，不然这土地不都浪费了。”
“是啊……”方一心不在焉的回了俩字，心里想着这些关联，牵扯甚广啊，这尘网织的密密麻麻，线头儿难寻。
“那还不如来我们福建种茶嘛。”后面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年轻说。
老头面露不悦。
“嘿！那还不如去中西部，那不一大堆土地，总比去你们那边重复建设强，不都是为了建设祖国吗。”边上上铺的高中生伸着头怼道。
方一有趣的看着老头，想着他会如何，瞬间又无趣的看着外面。
“哪里都得有人建设，哪有什么区别，哪里需要就上哪里。”老头很正式。
就知道会是这种，反正话，挑不出毛病来，也从不直指问题核心，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也可能是他自己都不知道吧，方一心里撇撇嘴，已经快走出这片最高区域了。
倒是那小年轻和高中生没了声音，估计还在琢磨这对话，里外摆不出个头绪来。
“面包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火腿肠，蓝莓奶酪牦牛干，把腿收收，各位让一下。”
看来是出了那曲了，胸口也舒服多了，车厢里也慢慢活跃了起来。
“你还没说怎么看出来的。”老头想起了刚才的问题。
方一一边想着药的事儿，一边想着那根源的事儿，一边指了指老头的衣服说道：“这既不是周末也不是假期，能悠哉游哉的，还有这头发，唔，还有说话。”
“看的还挺细，小伙子。”老头笑呵呵的说：“做什么的。”
“卖茶叶的啊。”恰好那小年轻坐在旁边下铺看向老头，以为老头问的他。
方一乐道：“卖茶叶好啊，一本万利。”看着老头还在看自己，无奈的说道：“你看我像干啥啊。”
“大学生吧？”旁边高中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
“不对，看着像上班的，又像是老板，又觉得是坐办公室或者搞技术的，奇了怪了。”卖茶叶的小年轻嘟囔着。
“看不出来，看出来我还问你？”老头干脆的说道，好奇的看着方一。
“我啊？穷光蛋，人间捡破烂的。”方一乐着说。
高中生撇着嘴道：“切，鬼信，我还美女老师呢。”
“看来我连捡破烂的都不如，扯淡呢兄弟。”小年轻笑着说。
“真的？”老头好奇的盯着方一，“我都这么大年纪啦……”说着看着方一。
“真的不能再真了，”方一笑着说，“以前么，打过架逃过课，掀过裙子袭过胸，差点儿留校当辅导员，后来么，上过班，修过电，蹬过三轮拉过货，小时候偷过鸡摸过狗，挖人菜地抱过瓜，”说着摸着下巴想了想，“估摸着就差掘人祖坟没干过了吧。”
顿时旁边传来嘻嘻哈哈的女孩儿笑声，旁边铺中伸出俩脑袋红着脸瞅着方一，方一看见故意拿手做出捏胸的动作，羞得姑娘连声唾弃“流氓”，方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笑着。
老头听到乐的说：“那倒是没给留下些影子，也是厉害。”说着喝了口玻璃杯里自己泡的茶。
“哟，您这泡的什么茶，还挺香的。”方一抽抽鼻子说道。
老头听到笑着说：“怎么，猜不出来了？”随即问那小年轻，“卖茶叶的，你看我这是什么茶啊。”
小伙子头也不抬的说道：“这味儿不就是嫩毛尖么，一芽二叶的倒是不便宜啊。”
“术业有专攻，厉害！”老头竖起拇指赞道，挑着眉看着方一，似乎在笑方一不懂茶。
方一笑笑说：“我确实不懂啊，没怎么品过，都是渴了喝就完了。”
“嗨，我家种茶的我自己都不喝了。”小伙子头也不抬的说。
“喝腻了？”老头喝了口茶好奇的问。
方一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那年轻小伙，小伙子见方一看着自己，友好的笑笑。
老头见方一表情好奇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喝茶？”
小伙子闻言惊讶的看着方一，方一冲他笑着点点头，说道：“大概知道点。”
旁边高中生也一脸好奇的看着方一和小伙子。
“说说？”老头有趣的说。
方一瞅了小伙子一眼，“那我可说了啊。”见小伙子没吭声，继续道：“土地污染严重，应该……”说罢想起了什么似的就闭上了嘴。
高中生一脸震惊的看着方一，“真的假的？！”
“不会自己看新闻吗。”小伙子嘟囔着。
方一点点头，“估计要严整。”
“那和茶叶有什么关系？”老头不解的问道。
“很多植物会富集重金属。”高中生说。
方一点点头道：“吃的里面吧，像茶叶水稻鱼腥草之类的，挺容易富集重金属，”说着看着小伙子，“好家伙，你也不怕影响你家生意啊。”
“嗨，我家没几个茶山，说了人家也不信。”小伙子摆摆手。
老头尴尬的看着自己杯子里的香嫩尖儿尖儿，一时间喝也不是，不喝又觉得浪费了，“小伙子贵姓啊？”
“方一，”方一奇怪的看着老头，“老人家您贵姓？”
老头笑着手指了指方一，“好嘛，一点都不能吃亏，老头我叫秦建国。”
“秦老好啊，这退休了该享享清福了。”方一不咸不淡的说着。
“方一兄弟，要不咱俩加个好友？”小伙子伸着头凑到方一跟前说，“有微信没，再不QQ也行，我加你。”却在心里琢磨着这家伙路子野，搞不好能带来不少客户。
“怎么称呼？”方一说。
“齐天。”
“卧槽！猴哥啊。”方一乐了，“你这名字，可以的啊。”
秦老头在那哈哈笑着，高中生也嘿嘿嘿的笑着。
齐天毫不客气的冲着高中生说道：“小屁孩儿笑个屁啊！”感觉这话有些不对，扭头对秦建国笑着道：“老爷子您笑您的。”
“我想笑，还不让笑了啊。”高中生不服气的说，“大师兄啊，怎么滴。”
“你叫啥！小屁孩儿。”
“朱力！”高中生说道：“力气的力，怎么样，是不是充满了力量，比你大师兄霸气吧。”
“朱力，”齐天不屑道：“还猴力狗力呢，我看你就是八戒再世。”
“你个死猴子！”朱力毫不客气的喷道，“弼马温。”
“方一小兄弟啊，”秦建国打断吵架的两人，对方一说道：“你觉得这土地污染，该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治呗。”朱力嘟囔着，似乎觉得这话题太简单太无趣了。
齐天眼梢瞥着朱力，不屑道：“真是个猪无能，怎么治，治好了还有怎么办，打算1年一治啊还是年一治啊。”
“整源头啊，不就是工厂吗，排污合格不就行了。”朱力反驳道，“多简单的事儿”，充满了意气风发。
“那是不是工厂增加了成本，”方一笑着接口道：“那工厂只好涨价了，像你吃的零食，用的笔墨纸砚、手机，电子产品，总之所有的现代生活品，你接受吗。”
“那能涨几个钱。”
“这只是第一步啊，”方一笑着说，“那生活成本涨了，工人工资涨不涨。”
“这么涨下去，那，成品成本也涨了，那么多工厂指望着出口，几年后，老外一看，哟，这价格，没有别的地方低啊，不在咱这儿做了，怎么办。”
朱力涨红着脸说：“那就让老外进口咱们的，干嘛非要给老外做。”
“那你拿人民币买海外的先进科技产品？”方一笑着问。
“怎么不能！”朱力说：“让全世界都用人民币。”
“打个简单的比方啊，”方一无语的说，“昨天你拿1块钱买了两个包子，今天你拿1块钱买了1个包子，明天呢，你得拿5块钱买1个包子，你邻居呢，昨天1块钱两个包子，今天1块钱1个半包子，明天1块钱1个包子，那你说你用谁的1块钱？”
秦建国听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所以啊，你拿什么买比你这儿更先进的东西？”方一看朱力不吭声了，“如果没的买，那你不就错过了这先进的技术吗？还是说你能做出来最先进的东西？怎么做？”
“就是，就是，菜鸟。”齐天毫不留情的喷着朱力。
“我菜怎么了，我比你年轻。”朱力翻着白眼看着齐天，“我比你时间多啊，马上就上交大了，到时候不比你学的多。”
“菜鸟就是菜鸟，你哥我浙大毕业的，你慢慢学吧你。”齐天不屑的说。
“所以啊，得考虑咱们这儿世界工厂怎么来的，”方一不咸不淡的说着，“老百姓生活怎么好起来的，低廉的劳动力，既是成本，也是代价，老百姓啊，古往今来，那都是红利。”
齐天听的眼前一亮，直溜溜的瞅着方一，毫不客气的嘲讽着朱力，“懂什么叫做懂了吗，老猪。”
“你认为应该怎么办？”秦建国点点头问道。
方一其实很不爽秦老头，总觉得他站着说话不腰疼，吃惯了红利。
“既然选了这条路，还不愿意改，那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呗，还能怎么办，”方一淡定的说，“抓环保，提产量，靠量压成本，保证成本涨幅低于别人，撑到憋不住的时候，就靠质优价平，反正都拦不住价格战，最惨的到时没的卖。”
“那就是得扩大外贸了。”秦建国想了下，点点头。
“嗯，只能压缩别人家的产量。”方一又嘲笑的说道：“可惜是条不归路，没人愿意降低自家的产量给别人，只能想办法促进消费，全世界都一样，底子就没变过。”说罢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头沉思。
“路总是趟过去的。”秦建国沉默了会儿若有所思的说。
齐天也认可的点点头。
“原来如此。”方一突然恍然大悟的自语道，随即听到秦老头的话，想了下，笑着说：“秦老，同样一条河，有时候浑浊不堪，有时候清澈见底，河里到底有些什么，如果你我都看过了，你也打算趟着过去吗。”
“牛逼！”朱力不由自主的赞叹道，冲着齐天道：“咱俩都菜，你也强不到哪去，有能耐你和方大哥比去。”
旁边铺上的姑娘也好奇的伸出头看着方一和秦老头。
齐天没有理会朱力，凝神对着方一说道：“万一河里又来了别的东西呢？”
方一哈哈笑道：“你小时候看一条河是不是老宽老大了，那你现在看还有那么宽那么大吗？若是你看了几千年呢？”
“若是你看了几千年，连这条河附近都有啥还没看清楚，那可真是，”方一长吐一口气，“白活了啊。”
秦建国思索良久，脸色慢慢的难看了起来，对着方一拱了拱手，“受教了，唉，临到土埋脖子了，才知道自己是白忙活了一世啊。”
“秦老您过誉，倒也不必如此，身在此山中，就像咱们喜欢吃好吃的东西，却从来不会考虑为什么可以张嘴可以嚼食物一样……”
“各位旅客请注意，各位旅客请注意，请仔细保管好您的个人财物，小心扒手……”
正说着，响起了警告声，听着这警告声，方一先是愣住，然后笑了起来。
“方一小兄弟，这个提醒有什么不妥之处吗？”秦建国好奇的问道，齐天、朱力，甚至那俩姑娘也好奇的看着方一。
“没没，没有不妥之处，”方一笑着说，“只是突然幻想了下以后可能出现的情形，发现小偷吧，偷不到钱了挺好笑的，那可不就失业了么。”
“那这是为何啊？怎么会偷不到呢？难不成每个人都是反扒专家？”秦建国更好奇了。
“就是，谁出门不带钱啊，就算不带钱也得带着银行卡啊。”齐天也好奇的说道。
“那假如有一天你不需要带钱带卡呢？”方一笑着说，“就像这手机，咱们现在都少不了了，现在还可以用手机网上购物，那万一以后可以用手机付款收款呢，如果这流程再精简点、再高效点，用其他出门必带的，甚至自己的指纹虹膜什么的，现在不就有指纹识别虹膜识别的设备吗，那你说到那时你是带钱出门，还是带手机出门？”
“这倒是。”秦建国兴趣盎然的看着方一，“留个电话？没事了咱爷俩唠唠嗑？”
“秦老您抬爱了，这是我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