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清白从来屹立于苦海之中,任潮起潮落,自岿然不动,唯有那红尘裹了心的,卷起苦海的滔天巨浪。
第二天早晨,方一很淡定的一个人去翠湖轩吃早餐。
砰的一声,一个看着年轻的小伙儿差点撞到正在吃饭的方一。
“对不住对不住,急了些。”小伙儿气喘吁吁的说,“没撞到你吧,哥们儿。”
“没有,这么着急,后面也没母老虎呀。”方一打趣的看着这个小伙儿,“你这喘的这么厉害,是不是该补补啦。”
噗的一声笑,旁边一个姑娘吃着东西打量着这俩人。
小伙儿有意思的看着方一,“着急了些,得了,见面是缘,凑个桌?”说着毫不客气的把菜碟放在桌子上。
“你这倒是一点不客气呀。”方一有意思的打量着小伙儿。
“哟,还有特供啊,”方一笑嘻嘻的看着眼前叠满的早餐,毫不客气的伸出了筷子,“大早上的居然还让厨子专门给你做生焗桂鱼,那我就不客气了,专门白嫖。”
小伙儿意外的看着方一,挑了挑眉毛,“随便随便,小哥挺有意思啊,交流交流?贵姓?”
“你先来吧,”方一吃的含含糊糊说道,“你说了我就说。”
有意思,小伙儿笑嘻嘻的瞅着方一,看得津津有味,“有意思,你是第一个敢在我这儿直接抢菜的,”说着顺手夹了两筷子桂鱼,“我让做了合煎,一会儿尝尝。”
“那敢情好,又可以白嫖了,真香。”方一瞬间眼睛亮亮的瞅了一眼小伙儿,“权力啊,真香,让人醉生梦死。”
小伙儿若有所思的看着方一,“卢涵。”半天见方一不搭话,只顾着吃,笑着摇摇头,“敢问大名?”
“方一,”方一笑嘻嘻的看着卢涵,“看来是个特例,”说着抹抹嘴,“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说罢笑嘻嘻的只管伸手拿刚上来的合煎。
卢涵笑呵呵的说道:“你认识我?”
“想屁吃呢,”方一不客气的翻个白眼,“认识你干嘛,又不能给我解决问题。”
“哟,这960万土地上,还有我解决不了的问题。”卢涵笑嘻嘻的说道,毫不掩饰的翘起嘴角,旁边的姑娘听到倒是两眼晶晶亮的盯着卢涵。
方一笑嘻嘻的瞥着卢涵,不屑道:“9亿6都没用,倒是你这自己一屁股屎都擦不干净了。”
卢涵挑着眉,瞅着方一,不客气的说道:“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啧啧啧,”方一只管夹着好吃的菜,“菜不错,人太菜,”说着努努嘴,“实在不行你去临幸下那位姑娘吧。”
那姑娘听了也不生气,脸颊红红的瞅着卢涵,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方一低声偷笑着,“菜不错,谢了,卢涵是吧,有啥信物不,我好白吃白喝去,”说着上上下下打量了下卢涵,“在我这儿也就这么点用处估计。”
“操!”卢涵横鼻子竖眼的说道,“有能耐你说说什么我搞不定的,我还就不信了。”
“你姓卢?”方一想了想说道,“那也不对啊,和那几位都对不上姓儿,假身份,这卢是真姓啊看来,那几位里面的,瞅着这情况,估摸着是康康家的吧,传闻是真的喽看来,”说着也不管卢涵的脸色,“那可是真有点让你这做儿子的接受不了了,那可是亲妈啊,啧啧啧,当爹的做到这份上,也够狠的,怪不得你乱跑,就是你这到处跑,不也背靠大树吗。”
卢涵脸色煞白的看着方一,旁边的姑娘听到这话早已吓的脸色苍白,惊慌失措的起身就走。
“啧啧啧,你瞧瞧,人家姑娘都吓跑了,”方一随心所欲的说道,“卢涵啊,你看,我差不多知道你的一切了,你知道我什么了,你现在还说能解决我的问题吗。”
卢涵嘴角抽了抽,“谁知道你是不是专门调查过我家……”
方一翻了个白眼,比了个中指,撇撇嘴道:“想太多了你,你觉得你能,那你帮我想想,宇宙为什么可以理解,本质是什么。解决得了我拜你为师。”
卢涵本来还是信心满满的,可听到此话,登时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方一,“操,你就是明白这个了有屁用啊,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升官发财。”
“方一,”齐天远远的搂着白葭走了过来,“起来晚了,哟,这么丰盛。”说着看到卢涵,“这位是……”
“卧槽……”齐天惊吓的差点跳起来,拘谨的不知所措,手也从白葭身上松开了,“那个……早……卢先生,幸会幸会,没想到能在这小地方遇到您……”
卢涵笑嘻嘻的看着方一,志满得意的说道:“你是哪位,有点眼生。”说着对着方一挑挑眉毛。
方一摇着头,扭头问道:“怎么,折腾了一夜这会儿就起来,不多休息会儿啊。”
齐天尴尬的看着方一,心里又惊奇方一如何与这尊大神认识的,无奈之下,不停的挠着脖子挠着头,嘿嘿的傻笑。
“怎么,你认识这傻鸟?”方一说着指着卢涵。
齐天嘴巴张的大大的看着方一,傻鸟?!卧槽!
卢涵眉毛差点竖起来,一想到那问题,却又心平气和的笑了起来,“我傻鸟,那他也得求着我。”说话间毫不客气。
齐天艰难的扯扯嘴角道:“有幸见过一面,前些年我爸带我见世面……”见卢涵挥挥手,立刻停了下来,像个乖宝宝似的站在一旁。
“站着干啥,人家小姑娘都饿了,还不赶紧去弄点吃的。”方一催促道,齐天哎了一声跑去端吃的去了。
“随便坐吧,这桌大,有特供,别理这傻鸟,只管吃就是了。”方一说着一把拉下白葭。
白葭惊讶的看着方一,心里也不知琢磨着什么,拘谨的低着头坐了下来。
“哎行了,你盯着人家姑娘看啥,又不是弄你娘的那个,赶紧吃你的,”方一像赶苍蝇似的对着卢涵挥挥手,“想不开就想想那些要饭的,进了门,就得明白需要背负着什么,真以为生得好就得顺风顺水啊,权力来源是什么都不知道吧,本质更不知道吧。”
方一指着桌上的果盘嘲笑着说道:“苹果的本质是什么,也不知道吧,说你什么都不懂都是客气话,在我这儿,你和那些无知的人群没什么两样,都是野人一样的原始人。”
卢涵若有所思的盯着方一,眼神里透着奇异,这是他30多年来第一次感觉到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即使是大师们都不曾给过的奇异感,“那我也不能放弃那仇恨,生为人子……”
“你妈要是个普通人会有那些事吗?”方一不耐烦的打断道,“可能也会有,除非有人要她的器官要她的命,但是显然几率低的离谱。”
“那也是我母亲,”卢涵盯着方一,“要是你母亲被……”
“死绝户的都没说什么,你急什么,”方一笑嘻嘻的说道,“不好意思,你说晚了。”
“就是她都比你惨一百倍,”方一说着指着白葭,“没有一个人,你哪来的权力,占着数十亿人的便宜,还不自知,那她们那些人怎么办,都不活了?”
“既然戴了权力的套子,那就安心为权力勃起,”方一大剌剌的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话,“你没那能耐,改变不了,如果权力没有被掠夺,还在每个人手里,那自然不可能有你妈那种惨事,但这都是自己选的路,既然选了,那就自然会有相应的风险去承担,难不成当了婊子立个牌坊就是处了。”
方一见卢涵陷入了沉思,毫不客气的把好吃的菜肴端在白葭面前,“给厨子说再做点,卢涵,再整点儿野菌炖之类的。”说话间没有一丁点儿的客气味儿,白葭低着头偷笑不已,齐天悄悄的坐了下来。
卢涵面无表情的唤来厨子,像是自家奴才似的吩咐了下去。
“看到了没,这就是权力的具象化,”方一笑嘻嘻的对着白葭说道,“可惜这些原本属于每个人,集中到一起后就成了这样,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人人期望逐而得之,可惜,万丈深渊没人看的到。”
“枸杞没白吃呀,”方一笑嘻嘻的看着齐天,“你这折腾大半夜的,这么早起来,不给小姑娘考虑考虑吗。”
白葭耳朵根子都红了,低下头埋头苦吃,齐天尴尬的笑着吃着东西,心想若不是卢涵,我非喷你不可,可一想这卢涵怎么都乖乖的,凭空又生了许多胆怯。
方一摇摇头瞥着卢涵,“想不通别想了,要我说,你爸也是危在旦夕,还是好好考虑一下你家的退路吧。”
卢涵一脸茫然的看着方一,奇怪的说道:“春风得意马蹄疾,正是扬帆起航一帆风顺的时候……”
“行了行了,”方一不耐烦的打断,“烈火烹油,你家祖上什么底子?别人家什么底子?你爹凭什么?听懂了没有。何况还搞出来那种事,谁不怕一个野蛮的外来户。”
卢涵愣愣的看着方一,心里莫名其妙的泛起了冰凉,“那……”
“那为何看不出来是吧,”方一不屑的说道,指着果盘,“那你说说苹果的本质是什么。”
白葭闻言好奇的看着果盘,一脸深思,齐天也好奇的看着果盘,伸手拿了块瓜肉。
“从微观角度看,本质是分子,从植物学角度看,本质是果实,从吃东西角度看,本质是食物,从……”卢涵虽然没搞明白这是什么联系,但是仍从容不迫的说道。
“行了行了,”方一打断道,“再讲讲,讲下去,苹果和人一样,都是由基本粒子组成的,所以苹果等于人是吧,你自己想想对不对。”
卢涵皱着眉毛,对自己说出来的话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却不知道问题在哪里,好奇疑惑的看着方一,心中却是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哪里有些不对劲,还是被人忽悠了。
方一笑嘻嘻的看着卢涵,“所以你也只能认知事物的表现,根本不知道事物为什么那么表现,根源在哪,会有什么表现,会如何发展,会遇到哪些表现,只能通过既往经验根据知道的表现去推测,和地上的蚂蚁没什么区别。”
卢涵沉默片刻,好奇的问方一,“这倒是,讲讲?”
“那必须的,”方一笑着耸耸肩,“白嫖都有代价,都是亏本买卖,奶奶的。”
卢涵笑着说道:“不让你亏就是了,需要什么尽管说,只要能让我明白。”
“你想画一幅画会怎么办?”方一端起刚上来的野菌生蒸汽锅鸡,细品了一口,“唔……真鲜,白葭,尝尝。”说着喊着要走的厨子,“再多上两碗。”厨子见卢涵点点头就下去了。
“准备纸墨笔呗,准备要画什么,直接画不就是了。”卢涵不假思索的说。
“这个事情的本质是什么。”
“……画画?”卢涵疑惑的问道,又自然自语道,“好像不对。”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即使是那高高在上的父亲,也没感受到的……渺小?卢涵心里一阵惊觉。
“那我再说清楚点吧,”方一擦了擦嘴,“本源就是这个东西得以形成的根本,比如没有苹果树,就不可能有苹果这种东西,本质就是本源这个整体上的表达呈现出来的根本属性,比如苹果,本质就是苹果树的果实,表现就是这个本源的任何表达呈现出来的属性,比如苹果的色泽、口感,都是源于苹果树的不同基因表达,忘了你学的那些渣渣,或多或少都是有问题的。”
一片沉默中,耳边只有其他人吃早餐的声音,方一淡定的喝着特供的果汁。
卢涵自己琢磨了半天,似有所得的看着方一。
“所以……”卢涵瞅着方一,沉声说道,“本质是准备要画什么,决定了一切,画画只是结果,本质早就决定了。”
“不笨,还行,凑合,”方一撇撇嘴,“现在再想想你家吧。”
卢涵陷入了沉思。
白葭不知想了些什么,好奇的问方一,“这样的想法可以治病吗?比如医院没法治的病。”
“他叫什么?”方一笑嘻嘻的问白葭,这丫头终于憋不住了。
白葭好奇的看着方一,“所以你就是这么得知的我的一切吗?”说着犹豫的盯着方一,“是不是所有人在你眼里都像透明人一样?”
齐天低声笑道:“差不多,估计比透明人还透明,他就是个变态。”
卢涵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看了眼白葭。
“青翰。”白葭盯着方一,似乎在等待什么惊喜的答案,“翰林的翰。”
白葭见方一依旧看着她,犹豫了一下,继续说了下去,“他和我一样都是助学福利院的。4岁时候我被助学福利院捡去了,里面……比大马路上强,小时候被欺负,都是青翰他帮我,他比我大4岁,9岁那年……院长叫我陪救助人,说以后就有好日子了,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他拿着椅子砸开的门,背着我跑出去的,然后,就没回去了。”
卢涵似是听的入了神,也忘了自己的事了。
“好在昆明这边碰到了李奶奶,就凑合着住了下来,”白葭若无其事的说着,“不是李奶,我俩不知道在哪活着,也可能早死了,他说他当哥的,他去干活,让我好好学习,以后也好赚钱给他多分点……”
“什么病?”方一瞅着面无表情的白葭。
“去年干活时候一直流鼻血,他老板不放心带着去做了检查,白血病,老板说那没法干活儿了,就给了一万块钱,让他不要去了,今年……说是并发淋巴癌了,医生……”白葭希冀的目光盯着方一。
方一笑嘻嘻的看着卢涵,“要不你俩换一换?”卢涵苦笑着摇了摇头。
“可能太迟了,”方一叹息道,看着白葭,“试试吧,一会儿去看看。”
白葭欣喜的看着方一,似乎觉得生命里有了一丝光彩。
齐天怜悯的看着白葭,眼里透着莫名其妙的神采,或许是生而为人的恻隐之心吧,他自己安慰着自己。
“我……可以帮忙,”卢涵认真的盯着方一说道,“安排些医生……”
方一挥挥手,“有些事情医院里解决不了,就像他这样的,你觉得医院里能解决吗。”
卢涵、齐天古怪的瞧着方一,难不成你能解决,你咋不上天呢。
“没想明白你家里的事?”方一瞥了眼卢涵,像教育傻子似的说道,“一个国家,相当于一个体系,这个体系的本质是什么,下面自然会有对应的衍生,所以你觉得你家凭什么和那些人平起平坐?你家参与过开荒?没有吧。”
卢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吗……”
方一好笑的说道:“屁的局外人,站在体系外,站在至高无上的角度去看,直接看整体。”说着不耐烦的挥挥手,“学不会就算了,你家在这种体系下,没那种可能安安稳稳的坐在那里,在他们眼里,那叫不配,文雅点叫德行不配,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样子,爬上去当主人不像话。”
卢涵震惊的看着方一,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似乎想到了什么,无力的说道:“原来这样……烈火烹油……好啊,烧的好啊,看来我却是傻鸟,活这么多年,不如你一个年轻人。”
“你看不明白你家问题在哪,能看明白的,其实也只是那些底子深厚的人,并不是因为他们知道本质。”方一淡定的说。
……
吃完早餐的卢涵,厚着脸皮要和方一一起,去看看白葭的家,齐天很自觉的充当起了卢涵的司机,开着辆不起眼的辉腾前往西山区官庄村的贫民窟。
卢涵好奇的问白葭,“你们怎么来昆明的?”
“反正沿着路走呗,一路上都是他想办法找吃的,有次做活儿没给钱,他就抢了店家一笼包子,被撵着打,”白葭胆怯的低着头说,“那次我记得最深,青翰哥差点死了,烧的烫手,幸好撑过来了,后来我才打听到那是富源县。”
卢涵出神的望着白葭,他实在无法想象两个加一起22岁的孩子如何跌跌撞撞的走了几百公里,难道要歌唱这苦难一番吗。
方一温和的笑着,“你……爸妈?”
白葭略微失神了几秒,缓缓道:“我妈喝药死了,我就记得我妈说我爸要工钱没要到,打老板了,工钱还不够赔的,我爸气不过,拿着刀威胁老板,结果被警察崩了。”听上去像是在讲述一个外人。
唉,齐天长叹了口气,叹息里透着怜爱。
方一莫名的看着卢涵,“还觉得你悲惨吗。”
卢涵苦涩的摇头,“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方一提高着音调,“那你没想到的可多了去了,那你家干的事,你没想到的也多了去了。”方一说着怪兮兮的笑着,“每个人的权力奉献出来了,结果把自己搁进去了,落个没想到,嘿嘿,嘿嘿嘿嘿,她可能感动的了你我,但感动不了这个国家,不然就该有许多人要倒霉了,是不是又觉得荒唐。”
“这人间,不就是个荒唐事吗。”齐天叹息着说道。
卢涵苦笑着看着白葭,眼里透着伤感与歉意。
“有个顶级的聪明人,他给我说啊,”方一笑嘻嘻的说,“别他妈的给我讲大道理,社会就他妈这样了,这根儿上就是你说的社会结构太原始,但这不是不改变的理由,这是喝人血、吃人肉,我他妈既然知道了,我继续干不了这事儿。”
“他啊,说他之所以学医,从斯坦福去哈佛医院学,因为他爷爷没得救了,从小他爷爷围着他转,就因为操他妈的稀有,操他妈的没人研究,操他妈的没药,”方一说着哈哈哈的笑了起来,“他说他想改变这世道,当个撼大树的蝼蚁。”
“可那些高高在上的,真的不知道这一切吗?”方一说着意味深长的盯着卢涵,“只是你不知道罢了,”指着白葭,“只是他们不知道罢了,他们都是养分罢了,养出了绝美的生命之花,然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老爷们评头论足的点评一番,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