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星尘:地球往事 > 第46章 欲语还羞

第46章 欲语还羞

    这算是当了回红娘吗,方一暗自嘀咕着,笑嘻嘻的与池九皋孔潇道别,吐槽道:“我还以为这呆子情感模块没了,怎么又激活了呢。”引得池九皋低头嘿嘿直笑,孔潇大方的说着“有缘再见”。

    “光山县,两头尖,中间住着个马龙山,马龙山,大坏蛋,饿死人民千千万。”

    方一有意思的瞅着一群小娃娃嚷着童谣,笑眯眯的拿着些糖果巧克力递了过去,像是个怪叔叔似的。

    “你是怪叔叔?”一个浓眉大眼的小屁孩儿直愣愣的瞅着方一,满是怀疑与警惕,一边伸手往后护着其他小屁孩儿。

    方一笑嘻嘻的拿着糖果,“可好吃了,坏个锤子,我就想问问你们唱的童谣……”

    “俺们不知道,啥都不知道。”没等方一问完,这浓眉大眼的孩子带着一脸不屑。

    很快这群孩子里多了个高个子,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

    “欸,干啥唻!”一个大把胡子灰白的老头走了过来,脸上倒是挺红润,看上去像是个经常锻炼的。

    “欸,大爷,你是咱这儿的?”方一笑嘻嘻的递过去支烟,老头摆摆手,“哟,那感情好,我刚听这群孩子唱的童谣,想问问,您老肯定更清楚了。”

    “啥玩意?”老头一脸警戒的瞅着方一。

    方一若有所思的看着老头,嘻嘻哈哈的说道:“大爷,您别误会,我就是好奇,不是专门逮人乱说话的,祖上也是中原的,758后都没活几个了,前些年都死绝了。”

    “那你还问个屁!”老头毫不客气的审视着方一,“祖上经历过,你还问屁,装不完的洋。”

    “你这话说的,”方一横鼻子竖眼的瞅着老头,“又不是一个地方的,再说了,那时候你们这儿一带最严重吧,我们那地儿虽说也严重,肯定比不上你们这儿,童谣都他妈整上了。”

    老头忒儿的乐了,笑呵呵的说道:“那都几十年头里的事儿去了,还说它干啥,整不完的心烦。”

    方一顺手拿了两瓶水,递给老头一瓶,拧开喝了起来,“那可不一样,我这小一伐儿的,都是听说,也没见过,今儿路过这儿了,怎么着也得听听,再说了,不吸取教训,以后再来几次咋办,大爷你说是不。”

    老头好奇的拿过瓶子,狐疑的看着没见过的水瓶,见方一一口一口的喝着,也尝了尝,听方一说完,眼前一亮,又看看水瓶,“这水哪来的,咋没见卖的,怪好喝呢。”说着看着方一,“嗐,死的太多了,这是现在说唻,要不是俺爹当时好歹是个村干部,正好管大火,我跟俺兄弟姐妹都得饿死。”

    “是吧,”方一点着头说,“那你说这,差球不多,估计也就你们这儿死的比我们那儿多,亩产报的高的很吧,我记得我爷爷给我说那时候我们那往上报一亩地6000斤麦,净他妈扯淡。”

    “唉,那可不,”老头砸吧砸吧嘴,“马龙山个驴熊当时是书记,副书记都让他个驴熊给打死了,就是他个驴熊,往上说这地儿稻子一亩40000多斤,麦一亩七八千斤,妈来比,都饿死人唻,马龙山个驴熊说老百姓叫粮食偷藏起来唻,还带着人到处查偷藏的粮食,因为这还打死好些。”

    “我就不信上面的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都不知道一亩地能产多少粮食。”方一笑着说。

    “噫……”老头谨慎的看着方一说道,“那可不兴说,不兴说,你这孩子,可别搁外面瞎说。”

    方一笑着点点头,“嗯,大爷,明白明白,好人难当啊。”

    “唉,那时候,顾着自己都不错了,”老头眼里全是回忆,“俺大娘家,刘楼的,死绝了,边上几个村儿,就高大店儿的活了几十个,地皮都舔嘞干干净净,生产队哩牛粪你没关系都抢不住,有人憋不住,叫生产队哩牛给杀吃唻,没等吃完就被抓走唻,打死球唻,那罪名,大来去唻。”

    “那可不,牛那可不敢杀,那时候。”方一唉声叹气的摇着头。

    “可不是哩,别说杀生产队的牛了,有的年轻的想往外跑,”老头好笑的说着,“那都跑不了,大队干部直接给抓回去批斗,抓几次,打几次,都没人敢跑唻,饿死去球,听说有胆大不要命哩,硬跑哩,直接枪崩死唻,还得家里掏子弹钱。”

    “唉……按理说报的产量高,交上去的高,放出来点粮食也不至于饿死恁多唉。”方一叹息着说道。

    “嗐,谁说不是哩,”老头叹着气说,“那要是放喽,那不是等于说自己造假吗,都这唻,俺爹说地委专员求住地委书记放粮,听俺爹说当时地委粮仓里有哩都发霉了,就那都不放,他不放他就完成上面的指标了啊,他能升官儿啊,又饿不住他,妈来比哩,一个路宪文,一个马龙山,还有一个是……不兴说,不敢说,那个官儿太大,反正提起来就想骂,妈来比哩,光60年一年俺光山这儿县里县志上登记的就10万人死亡,叫我说,叫俺爹说,比那得多哩多,息县潢川跟俺这儿,都是成村儿成村儿哩死,妈来比哩,本来俺也一大家子哩,过了那几年,就剩俺爹这一枝儿唻,不是俺爹,妈里个逼,俺家早死绝户唻。”

    老头说着气愤着指着周围,“就这,你看看,这都几十年了,还穷哩跟啥上,妈里个逼哩,都死断代了个兔孙唻。”

    哐啷!方一闻声扭过头去,与老头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幕。

    路边摆摊卖柑橘的男子一脚踢翻了旁边卖柚子的塑料筐,两臂只剩不足半个的男人迅速用小半个胳膊夹住筐,另小半个胳膊努力把筐正过来,面带讨好的看着对面,那并无任何富态的卖柑橘的男子,男人又赶忙努力用牙咬着摊子下面的塑料布,往旁边拉了拉,讨好的冲着那略微消瘦的男子示意自己已经挪了不少位置,那男子鄙夷的斜着眼瞥着对方的胳膊,拿着根长长的棍子指着他,男人无奈的讨好着低下头咬着塑料布留的结头儿,努力半跪着低着头用力咬着牙往左边拖动,直到拖了1米左右,一头汗的讨好的看着对方,才算缓下气息,小心翼翼的用只有一小半的胳膊拢着不小心落在边上的柚子,而路过的行人,只是扭头看着这一切,留下莫名的眼神而去。

    方一缩着眼珠子看着那单薄的柚子摊,就像是他那残薄的棉服兜着他的残躯,愣愣的盯了半天。

    老头叹息的自嘲道:“现在的人也坏透了,孽种都留下了,连救人的人都欺负。”说着拍拍方一的肩膀,背着双手,慢吞吞的走了。

    方一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暗叹一声,径直走了过去。

    “哟,帅哥,要不要来点橘子,老甜了,”那卖橘子的男子讨好的喊着,“尝尝不,包甜,不甜不要钱。”

    “怎么卖的,”方一拿着剥开的柑橘尝了瓣。

    “2块8一斤,怎么样,甜吧,包甜,来点?”

    “来10块钱的吧。”方一随便捡了几个。

    “好嘞,哟,9块8,再给你添个!”

    方一掏了10块钱递了过去,这男子一脸得意的瞥了眼旁边的男人。

    方一随手剥着橘子吃着,走到旁边柚子摊,温和的问道:“这柚子怎么卖的?”

    “2块一斤,”男人沙哑着声音说道,“都是沙田柚。”

    “买的多怎么卖?”方一有趣的问道,“还能便宜?”

    男人看着方一手里一大兜橘子,又说道,“你这买了恁多橘子了,再买这个多了,吃不完可坏喽,放久了也不好吃啊。”

    “那倒不是问题,”方一笑眯眯的说,“我这人最爱吃水果,通常都当饭吃,你这一堆给我算算多少。”

    男人惊讶的看着方一,眼神里满是疑问,旁边橘子摊上的男子听了眼珠子瞪着方一,凑过来说道:“帅哥,我这橘子吃着咋样,还好剥,比吃柚子方便啊,要不,买我的呗,我给你最低价,来呗。”

    方一摇摇头,“橘子过年时候吃多了,换换口味,好意谢了,”说着指着这堆并不多的柚子,“老板,给我称称,结账。”

    男人小心翼翼的坐在车上,羞赧的笑着,生怕弄脏了一切,方一笑着说随便搞就是了,东西就是给人使唤的,问他叫什么,这天天生意咋样,他说他叫李永生,买不起摊位,只能搁路边卖,差不多两三天就能卖1筐,卖的不好的时候四五天也能卖1筐,他见方一很好奇他的胳膊,笑着说是10来年前在工地上救小孩儿来着,被砸坏了两个胳膊,只能截了,不过小孩儿保住了,半拉胳膊换个小孩儿命,值的很。

    方一送李永生到了他家门口,虽说偏僻,看上去有年头的破旧砖瓦房,那红砖看上去起码有二三十年历史,看来以前也是个富裕之家,只是,这老顶梁柱老了,小顶梁柱的手脚又被绑住了,也就破败了,连个娘们儿也没得娶了。

    “这一筐也就四十个左右,值不了1000块钱,今儿个这些略大些,可顶天也就400块钱,平日里差不多3筐才卖1000出头。”李永生说着用牙咬着斜挂在身上黑黝黝的小包,要把方一多塞进去的钱咬出来。

    被方一一把抱了下,用力拍了拍他后背,方一轻声说道:“这社会欠你的,我心里不舒服,算我把我欠你那部分还你了。”

    李永生眼里略微滚动着些泪珠,半晌沙哑的说了声谢谢。

    门吱呀一声开了。

    开门的是走路都要走不稳当的李永生他爹李志国,拿李永生的话,这是他爹,也是他大爷,他爹个老梆子天天说是报应,自打自己胳膊没了后天天吃斋念佛,说他对不起李永生,说怨他自己年轻时候把自己亲哥志民斗死了,嫂子也气死了,活该自己中风摔着。

    “咦,你,你这这这卖光唻?这这是,进来坐坐白。”李志国颤颤巍巍的说着。

    “不了老伯,我这买柚子正好顺路,这就走了,”方一笑着和李永生李志国点点头,“那我就先走了,安好。”

    方一在道路边上,远远的眺望着光山县,不远处的潢河弯弯曲曲的淌过,那些流过的血泪,焚烧的灰烬,也都悄无声息的顺着这条小河流,汇聚到了淮河,默默的流入了深不可测的大海。

    叶从真曾一脸迷茫的在风中问方一,“方一……你说,蝼蚁为什么是蝼蚁?为什么这世界老这样?”

    “吃最苦的苦,作最恶的恶,行最难的路,做最美的梦,”方一恍惚的说着,“却不自知。”

    “为什么?”

    “蝼蚁……不知啊,”一声叹息,“一张白纸被侵染的忘了最初的样子,变了色的善与恶,苦与乐,难与易,美与丑,它还分得清吗……”

    “行的善,可能是染了色的恶,真的恶,却可能被向往,吃的苦,可能是给自己挖的坑,本该享的乐,却可能莫名的丢了,行路难,可能把自己手脚绑了,美梦,却可能是本就应有的现实。”

    “你说……蝼蚁又怎能不是蝼蚁呢,又怎能知道呢,这世界又怎能不这样呢。”

    “难道……蝼蚁,就没有知的可能吗?”

    “蝼蚁一直都在知道啊,只是这知的结论,却可能是有问题的。”

    “你是说……参与即认知,这认知基础有问题?”

    “社会从来都是参与即认知的体系,参与得到认知的难度越高,社会结构越粗糙越原始,这底子错了,参与即认知得到的自然是有问题的结论。”

    “去伪存真,人人去伪从真,那需要的是永恒永续性的社会体系……现在的社会体系,永无可能。”

    “原来这样……就像是,蝼蚁脚下被画了一个圈儿,没出圈儿的,顺顺利利的染上了色,认为染了色的就是自己,出圈儿的,看到外面一个又一个的圈儿,慢慢的,就迷了路了,却忘了无论什么圈儿,无论怎么染,真正重要的既不是圈儿,也不是色,而是到底在哪,为什么,应该怎么做……只是蝼蚁已经没有气力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