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白冰见面的那个晚上,李耀辉失眠了。
他反复回忆着和她相处的每个细节,她说的每一句话。在她提及她的“烦恼”时,他脑中出现了一副可以被称作妄念的画面:有朝一日,他挣到了很多的钱,去商场买了最新款的相机,笔记本电脑,以及两张随便到哪里的火车票——卧铺,绝对不是无座的那种,交到她的手上,云淡风轻的说了三个字:“送给你。”那一刻,他的大脑得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满足,但这种满足很短暂,因为随后他并没有笃定的猜测出白冰的表情和反应——凭自己对她有限的了解,他忽然觉得她不会像一个单纯快乐的普通女学生一样高兴的蹦了起来,傻里傻气的扬起脸对他回应:“哇!你真好!”反而会一脸狐疑的推开了问:“为什么?”那一刻,颅内高潮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打了个寒噤,意识到这只是属于自己的一厢情愿。更加冰冷的事实在随后等着他,他连自己的生活都顾不上!
想到这儿,他的人生又陷入了一片晦暗,随着一声不由自主的叹气,他翻了个身,胡大胖的呼噜打的震天响地,而胡大胖旁边的床铺空着,这晚,马明浩没有回来。
周六。他拖着并没有什么朝气的身躯来到小太阳批发商城。怀里揣着给拴柱从图书馆借来的一本武侠。
上午很忙,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兜里挣了好几十,快到中午,他找了个台阶坐下休息,拴柱跑来了,手里拎着他妈妈卷的一个巨大的卷菜饼。
“哥!快吃!热乎的!”他递给李耀辉。
“我这会儿还不饿,你吃吧,拴柱!”他不好意思的推让,怎么能吃人家小孩儿的东西。
“这是我让我妈专门给你卷的!你看!还有里脊,还有鸡蛋!”拴柱急了,用脏乎乎的手解开塑料袋打开饼子给他看:“你给我借书,我都没感谢你!你快拿着!尝尝咸淡,我妈说,不够还有!”
肚子不识时务的咕咕叫了几声,他犹豫了一下,接过了卷饼。
拴柱一下子高兴了,贴着他坐下来,掏出那本武侠,看了起来。
台阶不远处的一家商铺里。常利毛忙了一上午,得空走出店外伸伸腰,抽颗烟。
他看到了东南角不远处的李耀辉和拴柱。看闲书的脏小孩靠在大学生身上,大学生怀里抱着一条扁担就着卷饼狼吞虎咽。
“利毛,来!吃饭!”媳妇的声音在门店后面的狭小房间里传出来。
他掐灭烟头走进去,彩花把两个炒菜两碗面条摆到了小桌上。
他端起碗,指了指外面,女人的目光顺着他朝外望去。
“你看,可怜不?哪有个大学生的样子。”他说。
“把他叫过来吧,我跟他说了好几次了,说到点过来吃饭,他不来。”
“他肯定不来,要我我也不来。那能好意思?”
“也不知道上午跑了多少钱。”彩花夹起一筷子菜。
常利毛沉默了一阵子。
“再给我盛碗面。”
面端来了。他抬头看着媳妇的眼睛:“你觉得我这老同学咋样?”
“好孩儿啊!没啥毛病。”
“我有个想法,彩花。”他犹豫了一下,又不说了,重新吃起来。
“啥呀?话说半截,急死人。”
“我不想让他在这当挑夫了,心里总不得劲。这个同学我看了,是个老实头,除了学习精些,其他脑子没有,说来打工,一个搬货,就老老实实干上了,你信不,我不吱声,他能一直干下去。这能行?钱挣不上几个,学业也荒废了。咱们农村人多难多难才考个上学啊!你说是不是?不在学校里学习,在这耗着算什么事?”
彩花点点头:“我也觉得屈才,你有啥办法?”
“我资助他。让他回学校去。”常利毛脱口而出。
彩花瞪大眼睛:“你资助他?他能听你的?我看你这同学自尊心可是强。。。。。。你别忙没帮上伤了人。再说,资助是咋回事?啥意思?我不明白。”
“一月给他三百五百,让他有钱吃饭生活,不至于打工就行了,你说三百五百对我来说,那算个啥,咱手里二三十万,我想着把店再盘大些,再盘个店也还能余不少,资助个他不算个事,这个钱等他以后有了,再还给我不就行了吗?咳,不还也没啥,搭个交情,都是老乡,在外头你拉我我拉你一把不是应该的吗?”
彩花没说话,走到门口往耀辉的方向看,刚才的两个人不见了,许是都有了活。她知道丈夫的为人,他是个干买卖的,但有仁义,她觉得这事是好事。
“再说了,他学的是医,将来出来当个医生,念着我这份好,以后咱医院里也算有个熟人了不是?有个头疼脑热的,排个队挂个号啥的,那里头有人没人差别可大了!”看媳妇不说话,常利毛以为她不愿意,连忙又加了几句。
“我没意见,你咋样都行。说的时候想想咋说合适。人家毕竟是个大学生,脸皮儿还薄。”
她笑了笑。收拾了外面的碗筷,端着朝里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