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十一月。
经过近两个月的沟通,刘红梅应老同学-------省医大教务部郭喜昌的邀请,去给大二的学生带几节《麻醉生理学》的大课。她在麻醉科有着多年的工作经验,又去德国学习过,郭喜昌了解这位老同学的为人,虽然现在她从麻醉科调了出来,去了体检中心,在聚会交谈中,几次关于麻醉学的讨论与见解,让他觉得就这样把这门知识舍弃实在很可惜,于是邀请她来用业余的时间来代课。课时费不菲,刘红梅回去掏出自己的专业书籍攻读复习了一个多月,重新记了笔记备了课,觉得好像还可以,就决定试试。
第一节课她很紧张,手心一直冰凉,嘴唇也前所未有的发干。她先试着讲了在德国短暂交流学习的经历,果然,国外生活的不同很快抓住了这帮涉世未深孩子们的注意力,他们的目光渐渐的冲她聚集过来,之后她又讲了古代麻醉学的理论和轶事,那些课本上没有的东西,让学生们听的津津有味。上百名青年的聚来的目光激励着她,她用聊天的方式讲完了第一节课,课程意外的很成功,下课的时候她收获了整齐的掌声。
上了两三节后,她逐渐变得有余而放松,并觉得这项副业给她提供了巨大的情绪价值-------一种输出和回馈的双向回馈。大学生的活力也感染着她,她在某天结课后久违的开车去了步行街,给自己添了一件墨绿色的呢子大衣,一件棕色的新皮靴,一条灰色的羊绒围巾。在镜子里,她感觉自己可以把头发再留长一些,烫一个微微的大卷,会看起来更温柔干练。她心情好极了,回到家又赶快坐到书房打开了书本,查阅重点和资料。
这日,讲完了课,刘红梅看了下手表,还有十分钟。
下节课的内容要稍微再加的丰满一些。她心里想。
同学们在抓紧抄大黑板上的讲义,也有几个稀稀拉拉开始伸头探脑想往外走的。
她移到讲台旁,让出大黑板。无意识的翻开了摆在讲桌上的学生花名册---------这册子用来点名和提问用,她没有用过,提问的时候,就叫那些举了手的孩子。
“。。。。张浩清、许义、于燕燕、邱泽天。。。。庄颜、马明浩、李耀辉。。。。。”
李耀辉?
这个熟悉的名字瞬间抓住了刘红梅的目光,她猛的抬起头,在偌大的教室里从前到后从左到右浏览了一遍------并没有那个精瘦坚毅的面容。她又翻开花名册的标题,“1998届医科大学生花名册”。1998届,就是那孩子这届呀!没记错的话,他就是考到了省医科大呀!这个李耀辉应该就是那个李耀辉呀!
她又看了一遍教室,一排一排的。
但确实没有那个熟悉的面孔。
如果在的话,他肯定能认出我的呀!怎么回事?
她充满了疑惑。
这时,下课铃响了。
学生们夹着书呼呼啦啦走出了一片。
下一节大课,她在讲课途中,提了个问题。
“这次,我来从花名册里随机找一位同学。”她故作轻松。装模作样的翻了一翻,最后指在一个名字上。“李耀辉。”
抬起头,她看向阶梯座位。
等了秒,没有人回应,
“李耀辉同学来了吗?”她不甘心,又问了一遍。
“没有-------!”中后排一个胖乎乎的男青年拉长了声音。
“好的,这个同学旷课呀!我得把他圈住。好,我们换一个,张明启。”
课讲完后,同学们往外走时,刘红梅拉住了那个胖乎乎的男同学-------正是跟李耀辉打过架的胡大胖。
“这位同学,老师问一下,李耀辉同学是今天没有来还是一直没有来?”
胡大胖转了转眼睛,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刘老师的意思---------她干嘛关心一个不认识的农村穷小子?
“他。。。。他好像就没来吧!”胡大胖挠挠头。
“为什么?”
“这。。。。。他有的课就不上。”
刘红梅皱皱眉头。
“不上课他去哪?在宿舍睡觉?”
“不,他不在宿舍睡觉,他有时候在图书馆睡觉,哦,有时候也可能在看书。”
“他一直都这样?”
“嗯~他最近这样。”
刘红梅没有再问了,她想不通这个孩子怎么变成了这样。看她愣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样子,胡大胖说:“刘老师,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啊!”
“哦,哦!好孩子,快去吃饭吧。”
抱着讲义的刘红梅走出教室,百思不得其解。这绝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李耀辉,那个孩子,是个极其刻苦,自律的孩子,没有什么理由让他变成一个翘课的混子。她感到一丝失落,还有一丝痛心和疑惑,带着这些感觉,她寻着路找到医科大学的图书馆,因为穿着高跟鞋,怕响声影响到他人,她轻轻的走了几步看了看馆里的人,临近中午,图书馆里的人不多,也许是今天他不在,也许是有漏掉的角落,总之,她没有看到他。
然而这个名字一直淡淡的萦绕在她的思绪里,早晨煎蛋的某一刻、忙完手头的事站在办公室窗边望向外面那棵只剩下枝条柳树的那一刻、回家路过一个高中看到和他差不多大孩子的那一刻。。。。。。她都会有意无意的想起那个少年,她在开源的家里整理宋明宇屋子的时候,曾经翻到过一本那孩子在明宇请假期间为他记录的课堂笔记:清晰的知识重点,和少年脸庞一样坚毅整齐的小字,那份足以打动人心的认真和善良;还有98年炎夏某个中午单位的食堂,她在挂着的电视里看到那孩子身披大红花站在校车上考出高分被采访的样子,太青涩,太消瘦了,他得付出了多少才得到那些?她感受到的比起高兴和骄傲,更多是心疼。
这么来之不易的一切,他怎么没来上课呢?
捧在手里的茶慢慢凉了。
不行,我得搞清楚。
她重新回到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