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你,头发乱七八糟,课本一个没带,昨晚肯定没预习吧。”欧伟活像墙上挂着的苏格拉底,满脸老学者的派头。
杜云感觉都不认识他了,明明昨天都还偷偷逃回家玩游戏,和自己一样被老蔡抓包了,今天就突然变成了圣贤。
杜云挠了挠脸颊,看着9班的巨变,然后将欧伟埋头硬啃的英语书,翻转过来:“反着看伤眼睛,以后注意啊小伟同学。”
欧伟这才发现自己课本拿反了,赶忙摆正:“我这叫倒背如流。”
然后继续埋头在课本下偷偷吃辣条。
“别傻看着了……我们都在冲击试炼者资格呢。”欧伟允吸着手指,塞了一根辣条给杜云。
杜云看着那手指上,唾液的粘稠度有点超标,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欧伟自得其乐的吃着:“环平台说,这几天是试炼者大批遴选的时候,大家可有干劲儿了。”
杜云不得不点头:“确实,除了‘阿皮’偷偷看,‘学友’偷偷看腹肌,‘老米’向学习委员后脑勺抛媚眼,‘富哥’怒刷四国杀……”
“杜局,够了,”欧伟用油汪汪的手指扫过全班,“多看表面,不要总注意本质,老蔡不是总这样教育我们吗?”
“诶!我记得老蔡说的是……”
“不要在意细节。”欧伟满是辣条味道的手,搂着杜云的肩。
“你就说,今天我们班是不是有尖子班的气势吧……”
“你是没看到,老蔡今天一早过来,笑得嘴都歪到耳朵后面去了,我迟到偷偷进来他都没听到,嘿嘿。”
上课铃响,所有人军训般直起腰背,翻开课本,等待老师上课。
唯有杜云打开课本后,倒头就睡。
一场嘈杂的梦,纷纷乱乱,支离破碎。
……
“阿杜,醒醒……”
“阿杜,爆胎了,快从车底出来!”
欧伟在耳边低吼,杜云转了个头继续睡。
面前打掩护的课本被推翻,撩人的清梦被戳破。
“杜云!”有人吼着,桌子敲得轰轰响。
杜云擦着口水,迷蒙着。
“你起来读第三段!”是班主任老蔡,“睡睡睡,课桌都被你睡包浆了!你们别跟他学啊!”
失去了课本的结界保护,杜云清醒不少,一瞟眼,乖乖,老蔡就在桌边,一张青面大脸死死瞪过来。
激得杜云嘴角都抽了下。
在全班嬉笑声中,他赶忙起身翻找课本书页,偷瞄了眼同桌欧伟。
欧伟哪会不懂其意?
刚要说页数,老蔡大眼袋一撑。
欧伟赶忙转头,看向窗外,挠着天生的刺猬头发,轻轻漏出俩字:“川,大。”
杜云乱翻的手立马找到了锚点,欧伟同志还是给力的,意思是“三,六”,也就是36页。
这是他俩无聊时,跟着学校门卫倪大爷学的“暗语”,其实就是老江湖的黑话。
之所以会与门卫大爷这么熟络,主要是两人高二时晚自习逃课太多,被一次次抓住后,不得不卖笑陪着老大爷唠嗑。
一来二去,也就学会了这些古古怪怪的暗语。
“谁让你说话的?又通风报信!”老蔡杀气蔓延到欧伟身上。
“没有,老师,我是说……我想读川大,嘿嘿嘿。”欧伟脑子也快。
两句话的工夫,杜云已经翻到了36页,马上找到第三段。
刚要开口,发现不对。
老蔡,语文课?
不是化学课吗?!
不好,直接睡跨界了都。
杜云赶忙翻找语文课本,哗啦啦终于翻到36页:“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
老蔡黑着脸往讲台上走。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该死,看着字好困,要晕了。
杜云勉强读完,眼花花地坐下。
班里谁都知道,他看书就犯困,很严重那种,也都习惯了,甚至有人羡慕,要是自己也有这种问题就好了。
学习嗜睡症,是真的存在,可不是杜云的借口。
最早是在初一下学期,杜云从村里去到市里读书半年后发现的。
学校老师反映他上课总爱睡觉,一开始还是断断续续,后来逐渐严重了,老妈才意识到不对,带着他找医生看。
找了一圈,医生们大多摇头,说没问题。
直到去省医院,遇到一个受邀过来坐诊的老专家,才得出了诊断。
“学习嗜睡症,因为过往的创伤记忆,导致大脑排斥学习,关闭相关区域,以保护情绪上的稳定和思维上的正常。”
“创伤记忆?”老妈惊讶。
“就是大脑会主动忘记某些东西,像躲避路障一样,大脑会避开那个东西,忘记那个东西。”
“有吗?”老妈紧张兮兮看着杜云。
“……”杜云寻思了好久,回道:“没有哇。”
老妈看向老专家。
“他怎么可能记得他忘记的东西啊。”老专家摇着头。
老妈和杜云对视一眼,问道:“医生,你是不是查不出问题,故意这么说,来骗我钱的?”
老专家嘴角一歪:“谁骗你钱啊,我堂堂国家级博导,还能骗你?他就是这个原因。”
“那他为什么上课睡觉?”
“保护机制啊,一看书就排斥,大脑自动关闭部分功能,就睡觉了。”老专家有点急。
“加上白天睡眠过多,导致夜里没法入睡,一晚上没睡,第二天上课,就正好弥补睡眠不足的问题,睡上加睡,这些都是大脑的保护机制。”
老妈摸着杜云的小脑袋:“这……意思是……”
“俗称‘很累’,但不全累,只是在读书方面,特别难受,特别抵触,特别没兴趣,所以会一抱着书就睡觉。”
老妈蒙了。
杜云看着医生,一副大佬你真懂我的样子。
“如果这个问题一直存在,那读书方面,会很艰难。”老专家叹气。
“能好吗?”老妈焦急。
“不好说,也许明天就好了,也许很久。”老医生抚着杜云的头。
“一般在一个方面特别不行,在另一个方面或许特别厉害,你们可以尝试找找他在其他方面的兴趣爱好。”
离开医院后,杜云觉得自己可以不读书了,天空都变得晴朗了。
老妈却满脸苦楚,抱着他的头久久没说话。
据说这件事后,那位老专家还发表了新病种的权威论文。
在科学杂志上,还有一张杜云比划剪刀手的开心照片(那时杜云是真的开心),让所有看到这篇论文的专家都默默为这个天真的孩子唏嘘。
不能读书的孩子是多么痛苦啊。
杜云当天吃了好几个鸡腿,表示很开心。
随后还是要去上学,但已经可以说一句“睡觉,我是有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