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室外，寒暄了几句后，兄妹三人便离开了医院，此时的走廊座椅上，只剩下毛宁和毛志雄了。
“小宁啊，看你精神也不好，要不今天你先去酒店休息下，我在这守着吧。”说着，毛志雄从口袋里掏出酒店的房卡递给毛宁。
毛宁摆手拒绝道：“回去我也睡不着，你去休息吧。”
毛志雄叹了口气，说道：“你也一夜没睡吧？别把自己熬坏了。”
“没事，平常我不熬夜。”
“我陪你在这坐一会吧，一会你要是困了，就去休息，我下午睡了一觉，我在这看着。”
“好。”
“明天你婶婶和伯娘会过来。”
“好。”
毛志雄实在不知道该和侄子聊些什么，俩人只得沉默的枯坐在这。
时间缓慢流逝着，很快来到晚上10点半，看着呵欠不断的叔父，毛宁说道：“小叔，你去休息吧，看你都困得不行了，我年轻，我在这就行了。”
毛志雄看着血丝布满眼白的侄子，知道现在他也听不进劝，叹了口气后说道：“那我过去睡，明早我早点过来。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
说罢，毛志雄起身离开了。
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的毛宁，也知道此时坐在这里毫无意义，甚至明白此时躺在里面，距离自己一墙之隔的父亲已经永远离开自己了，但心里万般不舍。
护士见毛宁一人呆坐在椅子上，好心的过去提醒道：“这位先生，其实留下联系人号码，保持电话通畅，可以去医院门口的那间酒店开个房休息休息，没有必要非要在这陪着。”
但毛宁只是微笑着拒绝道：“没事，我就在这坐着就行。”
重症监护室的护士每日见惯了各种各样的病人家属，并未再劝，摇了摇头离开了。
毛宁只是想离父亲近一些，因为即便这样的靠近，以后也再无机会了。
晚上坐在重症监护室走廊座椅上，夜色根本无法影响这里的匆忙，医生护士以及病人家属都忽略了时间。
看着各色人群来来往往，毛宁看着这人间浮世绘，有人焦虑的看向重症监护室的门，有人因为从这里离开去往普通病房而高兴，有人打着电话四处借钱，也有人安慰着伤心的亲人。
毛宁就这么脑袋空空的看着，看着看着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
次日一早，清晨的阳光重新破晓。6点多毛志雄就来到了医院。
毛志雄轻轻拍着歪着脖子闭着眼的毛宁，说道：”小宁，醒一醒。”
毛宁慌乱的睁开眼，看到是叔父，说道：“小叔，来啦。”
“我在这看着，你回去休息下，下午你不还要进去看看你爸嘛。”毛志雄看着满脸胡渣的侄子，双眼红血丝密布。
毛宁艰难的站起了身，金属的座椅，就这么坐了一个晚上，让毛宁浑身僵硬酸痛，扭动了一下身上的关节，接过房卡，说道：“那我去洗漱休息下。”
“去吧。”
望着侄子憔悴的背影，毛志雄无奈叹息。
回到酒店的毛宁，拖着疲倦的身躯，进到浴室，冲了个澡。
躺在床上，此时幽闭的空间，独自一人，负面情绪卷土重来。
毛宁拿起手机，想找个人打个电话说说话，聊聊天。但不知道该联系谁。
此时才早上7点多，也的确不该这么早冒然的打电话找人聊天。更重要的是，不想让别人感知自己的脆弱，只得独自消化着情绪。
但由于超过24小时未能好好休息了，身体已经到达极限，迷迷糊糊间，毛宁睡着了。
再醒来，已是11点了。感觉自己做了很多个梦，都是关于父亲的，但醒来后具体梦到了什么都记不清了。
眼看快到饭点了，给叔父打了一个电话。
“喂，小叔，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过去。”
“带碗粉过来吧。”
“好，那你等一会。”
挂断电话，毛宁起身离开了酒店，在医院门口不远处，找了家粉店，打包了两份米粉，便去到了医院。
走廊里，叔侄俩人就这么简单的对付了一餐。
依然的枯坐，依然的沉默。
终于时间来到了下午2点15分。
“毛志勇家属，过来这边换下无菌服，然后排队。马上就到探视时间了。”有护士招呼毛宁前往更衣室。
经过换装，全身消毒后的毛宁，终于进到了重症监护室内。
“探视时间只有30分钟。”护士小声的叮嘱几位进来探视的病人家属。
毛宁巡视了一圈，终于看到了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各种医疗管道的父亲。
此时的毛志勇头部肿胀，头上圈着绷带，早已面目全非。然而毛宁依然一眼就认出了父亲。
半年未见，再见面已是这般境地。
看着父亲躺在床上，腹部已然没有起伏。毛宁情绪有些失控，豆大的泪珠滴落。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
握住父亲的手，毛宁嘴里轻声呼唤着：“爸。”
“对不起，对不起。”
‘呜’
毛宁再也忍不住，小声的呜咽着。
拿起准备好的毛巾，小心的给父亲擦拭着身体，毛宁心想着自己这么大了，这是第一次这样给父亲擦拭身体，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探视时间结束。”
半个小时时间须臾之间。
毛宁恋恋不舍的离开了重症监护室。
回到走廊内，看着叔父望向自己，毛宁只得苦笑回应。说了声：“我去下洗手间。”
情绪渐渐平缓，给自己洗了把脸，对着镜子将头发梳理了一下，模拟了下笑容，重新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回到走廊，在叔父身边坐下。
“看到啦，怎么样？”
“看到了，不想再看了。”
毛志雄轻轻拍了下毛宁的肩膀，说道：“能看，尽量就多看看吧，看一眼，少一眼了。”
毛宁苦笑一下，心想道，谁与谁，无论健康还是疾病，又何尝不是见一面，就少一面呢？
随后陆陆续续有人来医院探望，他们有的是毛宁的亲戚，有的是父亲的朋友。他们其中有的让毛宁不要放弃，有的劝毛宁拔管。毛宁都沉默以待。
几天的时间，让毛宁以为自己适应了这种悲伤。
直至几日后，看着一群医护人员急忙的进入，毛宁内心又开始恐慌起来，甚至起了不好的心思，希望被抢救的不是自己的父亲。
但医护人员找他签了很多东西，变相的肯定了答案。
不久后，医生通知，父亲正式死亡。
当医护人员将父亲的死亡通知单交到毛宁手上，毛宁含泪看着通知单。
【患者毛志勇在我院重症监护科治疗，因抢救无效于20XX年9月25日22点30分死亡，死亡诊断为：器官衰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