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宁停下继续翻动的手，看了一眼旁边的另外一本相册。
这本相册显然挺有年代感的，但是在毛宁的印象里，实在找不到关于它的记忆。
放下手里的相册，拿起另外的那本相册，一打开来，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阵年代感。
照片的像素很低，照片里的人穿着也非常有年代感觉。
年轻的男人穿着白衬衫，一条深色的西装裤。
年轻的女人穿着一条的确良的连衣裙。
女人手里抱着一个孩子，男人搂着女人，对着镜头笑得如此幸福。
这是年轻的父亲、母亲，和年幼的自己。
摩挲着照片里的父母，对于这个自己毫无印象的母亲，此刻毛宁突然冒出浓浓的思念。
人们常说，母子连心，大抵如此吧。
隔着照片，隔着时空，一种心意相连的感觉，很奇妙。
毛宁不是没有看过母亲的照片，他只是没有看过这本相册。
也许是深夜里，烦恼时，孤独时，父亲才会偷偷拿出这本相册，像相册里的妻子，述说起生活的琐碎和自己对亡妻的思念。
父亲何时会产生这些负面情绪呢，毛宁以前并没有关心过，毛宁突然觉得自己作为人子，似乎挺失败的，但回头想想，身为父母的他们，也不会想让自己的孩子感知到吧。
含蓄又别扭的爱，充斥在所有受儒释道影响的家庭里。
毛宁想起在小学的时候，被同学嘲笑没有妈妈，导致自己逃课的事情。每每回忆起这段经历，毛宁始终不懂，为何幼年的孩童，能把恶意体现的如此淋漓尽致。
……
“别人都有妈妈，毛宁没有妈妈。”
“别人都有妈妈，毛宁没有妈妈。”
少年毛宁捂着耳朵，蹲在地上。
一群小孩围着毛宁嘲讽着。
毛宁哽咽的说着：“我有妈妈，我爸爸说我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
“你骗人，我妈妈都说了，你妈妈早死了，你就是没妈的孩子，是根草。”
一个同学无知的拿起最锋利的刀子，捅进毛宁最疼的地方，此时那个同学脖子上的红领巾那抹鲜艳的红显得如此的讽刺。
“是根草。”
“是根草。”
“我没有说谎，我有妈妈。”毛宁突然奋起，将那个男孩推倒在地。
那男孩起身便和毛宁扭打在一起。
其他围着毛宁嘲讽的人群，见俩人扭打起来，鸟兽散般得跑开。
毛宁将对方压在地上，狠狠的挥舞着拳头。
“住手。”
闻讯赶来的老师一声怒吼，将俩人分开。
见老师来了，俩人也不敢继续动手。
“跟我来办公室。”老师扭头带着两个学生走向办公室。
办公室里，老师坐在办公桌前，看着眼前两个低着头闷不吭声的学生。
“为什么打架？”
毛宁抬起头，抹去眼角的泪水说道：“王华嘲笑我没有妈妈。”
老师扭头看向王华，问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名为王华的男孩低着头，不吭声。
见王华不吭声，老师基本有了定论，说道：“毛宁，他嘲笑你，是他不对，但是你不能动手知道不？”
毛宁显然并不认同老师的话，但是不敢顶嘴。
老师只得继续引导：“下次在遇到这样的事，你可以告诉老师，但是不要动手打架，知道不？”
“嗯，我知道了老师。”毛宁低头小声说道。
“但是打架老师是要惩罚你的，就惩罚你打扫一个星期班级卫生。”
“嗯。”毛宁此刻更加觉得委屈，但只是低着头。
“那你先回班级。”
毛宁转身向外走去。
身后传来老师严厉的训斥：“王华，你也要打扫一个星期的班级卫生，另外今天晚上我会去你们家家访。”
“老师，能不能别去家访，我以后不敢了。”
“……”
毛宁沮丧的回到了班级，趴在书桌上偷偷的哭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毛宁每日都和王华放学后打扫着班级里的卫生，但是俩人互相也不说话。
回到家，毛宁并没有告诉父亲，他害怕在学校打架的事被父亲知道。
也是从此刻开始，毛宁上课时常走神，回家除了吃饭就是回到房间里发呆。
毛志勇并未发现儿子的精神状态不对劲，一直到期中考试结束后，一直保持年级前列的毛宁考砸了，拿着试卷给父亲签名。
看着试卷上的分数，毛志勇火冒三丈。
“才小学三年级就不及格了？你之前不都考的挺高的吗？”
面对父亲的怒斥，毛宁低着头，不说话。
“抬起头，我和你说话呢。”毛志勇拍了拍桌子。
毛宁吓得抬起了头，但依然不说话。
“说啊，你哑巴啦？”面对儿子闭嘴不说话，毛志勇即将压抑不住火气了。
“爸爸，我不想去学校了。”毛宁突然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毛志雄愣住了。
随后火气完全爆发，一巴掌拍在毛宁的屁股上，说道：“你说什么？不想去学校你想去哪？”
毛宁哭了起来，倔强的开口道：“我就是不想去学校了，呜呜呜。”
毛志勇继续打着毛宁的屁股，毛宁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的哭着。
“你说啊，为什么不想去学校了？”
“呜呜呜，他、他们，说、说我是、没妈、的、孩子。”
毛志勇一怔，放下即将拍在儿子身上的手，问道：“谁说的？”
“王、王华、他、他们。”毛宁哽咽着说道。
毛志勇抱着儿子，轻轻的安抚起毛宁。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敢。”毛志勇怀里的毛宁小声的说道。
毛志勇轻轻推开一点毛宁，伸手给毛宁抹去眼泪，看着毛宁的眼睛问道：“给爸爸说说，为什么不敢？”
毛宁鼓起勇气说道：“我和王华打架了。”
“因为和同学打架了，所以不敢告诉爸爸？”
“嗯。”不确定父亲的想法，小心翼翼的看着父亲。
毛志勇似乎猜到儿子为何成绩突然下降这么厉害。
“明天我会去问问老师，但是以后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见父亲没有责备自己，毛宁鼓起勇气说道：“那爸爸，我不想去学校了。”
“你喜欢孙悟空吗？”
“喜欢。”毛宁不明白父亲为何突然提起电视里的那个无所不能的猴子。
“那你要学习孙悟空，不怕任何困难。”
“学孙悟空为什么要去学校？”
“因为你孙悟空也是先去学校好好学习，才无所不能啊。”
“好，我也会好好学习。”
“……”
至于后来，父亲什么时候去的学校，毛宁不得而知，只是在某日课间，老师让几个嘲笑毛宁没有妈妈的同学轮流在班级里和自己道歉。
毛宁解开心结，从向往孙悟空的无所不能而努力学习，到后来成为习惯。
……
毛宁继续翻看着相册，心里却是自嘲一笑，如今，自己真的成了无父无母的‘孙猴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