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六章 师爷献计
“不错。”郝春田瞳孔收缩了一下，继续说道：“顺义王急于入宫见圣上无非就是想让大明出兵，至少也要吓唬那插酋一下，让他收敛收敛，不要再继续西进攻击土默特部。然以我大明如今的国力，想要北出草原攻击插酋无异于痴人说梦。虽前段时间接应回了哈喇慎人，且战报说的天花乱坠，但老爷不会真信了那战报吧？以五万对十万，还是野战，把插酋打了个落花流水，这战报也就糊弄糊弄圣上。白虎军团和麒麟军团是圣上的军队，这是圣上在炫耀武功呢。”
“圣上虽只有十七岁，但老爷切莫不可小瞧了。”郝春田不吝赞赏的说道：“圣上去岁登基后，大力打击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杀了一批人，又抓了一批人。但老爷发现没有，圣上打压阉党只是适可而止，并没有将阉党彻底清除，就连魏忠贤都只是被赶到了江南，甚至连东厂提督的职衔都没有拿掉。”
来宗道思考了一下说道：“你的意思是陛下此举很有深意？”
“当然。”郝春田摇了摇手里的折扇，缓缓说道：“圣上此举是在平衡。”
“平衡？”来宗道喃喃道。
“对，就是平衡。”郝春田略显得意的说道：“自古以来，皇帝要想当的舒服最需要掌握的一个能力，就是平衡。党争在历朝历代都是存在的，大行皇帝扶持魏忠贤打压东林众人，便是防着扶保他登上皇位的东林众人。扶持一个党派去和另一个党派竞争，皇帝只需居中运筹帷幄，朝政大权便稳稳的握在了手中。”
“然阉党势大，将东林大部驱逐出朝堂，导致阉党一家独大，魏忠贤一时权倾朝野。因此圣上登基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压阉党，扶持自己的势力。如今圣上的势力刚刚初见雏形，还未形成一方势力，因此圣上只是打压了一下阉党，且并未将阉党铲除干净，为的就是不让朝中出现真空期，以防朝廷大乱。”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听完郝春田的一席话，再结合朝中一年来发生的变化，来宗道点点头赞同了对方的意思。“那你觉得本官此次入宫该如何做才好？”
“老爷，观圣上所做作为，学生觉得陛下颇有武宗之风范。”郝春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润了润喉，继续说道：“圣上先是利用提高商人身份等方法聚敛大量财富，然后用这些财富大肆招兵买马，训练新军。接着，陛下又亲自出海，收获了大量的财富和土地。从表象来看，圣上是个贪财之人，但学生觉得圣上的真实目的是土地，是大明的疆土。
我大明自从太祖建立，到成祖时疆域广大，但到了宣宗时期，因各种原因导致疆域逐渐缩小，到如今，我大明疆土已不足成祖时之一半。每个朝代都有它的初立、发展、巅峰和衰落期，如今大明便已是进入衰落期。学生观圣上是有大志之人，定是想重新恢复我大明荣光，实现大明的中兴，但怎么样才能实现大明的中兴，让圣上在史书上留下笔墨浓厚的一笔呢？”
“疆土？”来宗道尝试着说出了一个词汇。
“不错，就是疆土。把祖宗丢掉的疆土重新拿回来，甚至是打造一个比太祖和成祖时期更大疆域的大明，学生觉得圣上就是这么认为的，圣上认为唯有如此才能实现大明的中兴，让大明重现换发新的生命。”
“由此而知，老爷入宫后，先到内阁去和孙阁老商议，但老爷不要发表任何意见。圣上肯定是想出兵干涉，并进而把蒙古纳入大明的管辖的。但自古以来中原朝廷就没有完全控制草原的先例在，汉武帝做不到、唐太宗做不到，圣上自然也做不到，最好的情况便是如朵颜三卫那般，成为我大明的藩属。”
“呵呵。”来宗道苦笑了两声，摇摇头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并不会按照你说的去做。”
“老夫苦读圣贤书数十年，岂会为了自己一人的安危，而将万千黎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来宗道起身在房间里溜达了两圈，说道：“陛下出海那是小打小闹，动用的也不过万余御林军，我等就由着他去闹好了。但是蒙古人不同，若要和插酋正面抗衡，非举大明全国之力不能成，届时大明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老夫绝不愿看到此等局面。因此，此次入宫老夫会全力反对陛下对插酋用兵，即便是丢掉这条老命亦在所不惜。不过你说的有一点没有错，天塌了有高个的顶着，为了增加说服力，老夫会拉着孙阁老他们一起去，陛下就是再想出兵，也不得不考虑一下我等的意见。”
见来宗道想要迎难而上，郝春田立刻阻拦道：“老爷，此举不可啊。明知不可为却为之，何苦来哉。”
“这是读书人的风骨，一切都是为了大明的社稷。”来宗道凛然道。
离开家里，来宗道径直去了文渊阁。如今的内阁几位阁臣中，前首辅黄立极已经辞官回老家了，施凤来、张瑞图和李国普三人被打发去负责《永乐大典》的抄写工作，徐光启平时多在大明皇家研究院待着，只有现任的首辅孙承宗一个人坚守在文渊阁。
一进大门，来宗道便看到了仍在埋头处理奏章的孙承宗。
“孙阁老，下官见过阁老。”来宗道躬身施礼。
“啊，来大人来了。”孙承宗起身回了个礼。
“孙……啊，徐阁老，您也在啊。”来宗道刚想跟孙承宗说明自己的来意，却不想看到了坐在书堆后面的徐光启，于是他立刻给徐光启行了一礼。
“近来下面的奏章有些多，孙大人几次派人让我过来帮忙，今日正好有时间，我这不就过来了。来大人，深夜来此，可是有什么急事吗？”徐光启回了一礼后问道。
“下官这么晚过来，自是有要事相商。”来宗道说道：“刚刚会同馆来人说顺义王要立刻进宫见驾，否则就火烧了会同馆。”
“坐，来大人坐下说。”徐光启示意来宗道坐下来再说，同时他让人去给来宗道沏茶。
坐下来后，来宗道说道：“二位大人，顺义王这么急着见陛下，其目的不言而喻，肯定是让陛下出兵，帮着土默特人打插酋（明朝称林丹汗为插酋、虎、虎酋等名字）。然我大明如今情况，出兵是极难的，所以下官这次过来一是跟大家确定一下，咱们之前说会阻拦陛下出兵，这件事还做不做的数。再有就是进宫问一下陛下能不能见一下顺义王。”
卜失兔刚来北京的时候，内阁和六部的大臣们就已经在一起商议过，他们统一的立场都是不出兵，顶多就是给插酋去道圣旨，让他不要再继续攻打土默特人。
“当然做的数。”孙承宗从奏章山里抬起头，说道：“我大明已积弱多年，且陛下登基后又对九边进行了整编，现在九边还没有彻底改编结束，战斗力肯定是赢弱不堪。如果这个时候和插酋正面对抗，一旦战败，插酋极有可能放弃土默特人，转而攻入大明腹地。届时大明定会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我等是大明臣子，自然要为大明的万千黎民百姓考虑。”
“那二位大人和下官一起进宫面圣？”来宗道问道。
“好，正好有段时间没见着陛下了，我正好有几个事情想征询一下陛下的意见。”徐光启起身说道。
“……”听到来宗道说让自己跟着一起去见皇帝，孙承宗有些犹豫了。今天他刚被刘学吓唬了一顿，虽然当时刘学针对的并不是孙承宗，可事情赶到那了，要说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也不可能，所以现在他有些怵头见刘学。
看出孙承宗的为难，徐光启说道：“内阁还有这么多奏章呢，孙大人就留在这里吧。另外，为防止陛下一意孤行，咱们还需通知其他同僚，到时大家一起反对，陛下自然就会断了出兵的念头，孙大人留在这里等其他人来了再一起面圣即可。”
“徐大人所言极是。”
乾清宫，小安子继续在禀报着，“陛下，来尚书说顺义王已至宫门外候旨。另外，徐阁老说有要事要和陛下商量。”
看到刘学面露难色，周玉凤正色道：“陛下，顺义王来京已有些时日，陛下是该见一见的。另外，徐阁老和来大人既然有要事相商，陛下不如就见一见吧，一切以大明社稷为重。”
“好吧，那就见一见。”尽管心里千般不愿，但刘学还是同意见一见这些要见自己的人。卜失兔要见自己的目的他是知道的，无非就是出兵与土默特部一起抗击察哈尔蒙古，至于徐光启和来宗道的目的，刘学也能猜个一二。
“宣内阁大臣徐光启、礼部尚书来宗道觐见。”房间外面响起宦官们的高喊声。
乾清宫大殿，小安子把徐光启和来宗道带到这里，说道：“二位大人请稍候片刻，陛下马上就到。”
“有劳安公公了。”徐光启笑着说道。
小安子也陪着笑脸说道：“徐阁老客气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安公公，不知道陛下今天心情如何？公公也是知道的，陛下心情好的话，有些话我们也就方便说了。”徐光启小声说着，手里拿着一枚金币就塞进了小安子的手里。
不用看，凭感觉小安子就知道徐光启塞进自己手里的是金币，入宫见皇帝的大臣只要不是太不懂事的都会给皇帝身边的宦官塞钱，打听一些事情。只是这钱别人收得，他小安子是万万不敢收的。
“徐阁老，小安子与阁老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阁老要害奴婢？”小安子闪电般把金币还给徐光启，并快速后退几步拉开与徐光启的距离。
“啊，这……”被小安子的举动给惊到了，徐光启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徐阁老，陛下最忌讳内廷和外庭勾结，对贪污更是零容忍，徐阁老此举不是在害奴婢吗。”
“啊，这样啊。”徐光启讪笑着把金币放回了袖袋里，说道：“安公公误会了，本官绝无害公公之心，只是……”话说了一半，徐光启也不再说下去了，万一被别人听去了不好。
“徐阁老，来尚书，奴婢陪着陛下从皮岛回京，这一路又是坐船，又是乘车的，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所以奴婢不说，二位大人也该知道此时陛下一定很累了。况且，二位大人来的时候陛下正在和皇后娘娘，以及其他几位娘娘用膳，所以陛下的心情如何二位大人应该知道了吧？”
小安子说完，徐光启和来宗道互相看了看，心说今天来的真不是时候，要是明天来该多好。然而事急不等人，不来不行啊，再不来会同馆就该被顺义王给烧了啊，难不成还能调兵弹压不成？
“皇上驾到。”小安子给徐光启和来宗道透完底，便吩咐宫女给二人上了茶，完了他便离开了。走了时间不长，小安子便又跟着刘学回来了。
“臣徐光启、来宗道叩见皇上。”徐光启和来宗道见刘学来了，二人起身准备给刘学行礼。
“二位爱卿免礼吧。”刘学走到大殿正中央的平台，坐在了宝座上。
“谢陛下。”
“二位爱卿这么晚来见朕，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刘学端起一杯冰镇可乐喝了一口，八月份的天气，即便是傍晚了，依然很热，而乾清宫大殿又非常的大，空调一时半会儿的降不下来温度。
徐光启和来宗道对视了一眼，来宗道横跨一步，说道：“启奏陛下，顺义王听闻陛下回京，吵着要见陛下。臣以陛下刚回京，一路舟车劳顿，需要休息的理由劝说对方，奈何顺义王根本就听不进去。所以……”
后面的话来宗道没有继续说下去，后面该怎么说呢，总不能实话实说，顺义王要烧会同馆吧。
“嗯。”刘学点了下头，说道：“朕听皇后说顺义王来了有些日子了，如今察哈尔部咄咄逼人，一副势必要吞并土默特部的样子，顺义王自然是着急了。这样吧，小安子，去宣顺义王觐见吧。”
“奴婢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