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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黄金龟

    楚菘蓝守了他一夜,日月交替,确保他不会再有异常,上下眼皮不停打架,眯着眼走回自己的小竹屋一头栽倒进去。

    从前不似这般爱做梦,梦里她看见迟行逸彻底变成了失去自我意识的怪物,将城里所有人全部剖心挖肝吞吃下腹,一边吃一边还掰开她的嘴不停往里塞,迟行逸看上去很喜欢吃人的内脏,津津有味吃得嘴边身上都是污糟的血,于是又剥下他们的皮制成衣裳穿在身上,到了夜晚他披着血腥的人皮在月光下跳起怪异的舞蹈,他的影子随他扭着扭着竟真的从地面爬起,有了自己的生命,一扭一拐朝她走进,乌黑一片没有五官的脸,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却突兀流着鲜红的血。

    她感到呼吸越来越急促,惊恐地翻身坐起,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一张放大的人脸,和像梦里那样血红的,骇人的眼。

    “啊——”她尖叫起来,猛地把身体往后缩,本能想要逃离危险。

    迟行逸回来后见她睡得不安,便一直坐在小竹屋门口守着,他想凑近点能不能看得更清楚她的样子,她却突然醒来,醒来后看见自己十分害怕,甚至大声尖叫,迟行逸心头猛地像被什么重锤一下,头一回显露出些惊慌,他摸了摸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体,只摸了一手她亲自为他涂上的草药,又想起是自己的眼纱没戴。

    吓着她了。

    “疯子!怪物!”

    “不祥的祸害,你怎么不去死!”

    “把他赶出去!他害死了二姐,他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小逸,别怕,没事的别怕。”

    耳边嘈杂的熟悉的一道道声音响起,女人的尖叫声最后化为一阵久久不绝的尖锐耳鸣。

    他用力捂住耳朵,在心里默念。

    吓着她了,我吓着她了。

    楚菘蓝看了看外面的景色,缓过劲来,刚才只是梦而已。

    “迟”

    迟行逸几乎是瞬间弹起来,她想叫住他,可他已经头也不回快步离开。

    “迟行逸!”楚菘蓝找他半天,看他愣愣在树下坐着,便蹑手蹑脚跳过去想从背后吓他一跳。

    看起来是被她吓得不轻,他贴着大树,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把自己尽量缩成一团。

    “昨日是形势危急,而且你那衣服也确实破得不能穿了。”楚菘蓝绕到他面前,他又转了个方向跟她对着干。

    “你这人这样好吧,本来这几日我也打算回城里了,我自己回去取剑,你在这等我,保管不会让你光着身子到处乱跑。”

    迟行逸将头埋进双臂之间,不给她任何反应。

    “好不好?”

    “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楚菘蓝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叹了口气,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血腥之夜丝毫没有影响不夜城的繁华,街上商家照常迎来送往,如果她不知道这光鲜表面的真相,她一定会爱上这座热情的小城。

    宋元家也照常开门做着生意,小妹就在门边坐着。

    “姐姐!”小妹看见楚菘蓝即刻小跑着来迎她。

    “什么姐姐?”宋元说着话也跟着小妹走出来,他从来没想到楚菘蓝能活着回来,完全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姑娘?快进来!”

    “虽你说了会再来取剑,但其实我”

    “我明白。”

    宋元将包袱与却邪都递给楚菘蓝,又转身拿出一个木盒:“姑娘请收下。”

    楚菘蓝看也没看,将话头转走:“我想给朋友裁几身衣裳和眼纱,他比你高不少,差不多这么高。”她对着宋元比划了下:“我自己也要一身,要水蓝色吧。”

    宋元虽然面露疑惑,但是一拱手干脆应下:“交给我吧。”

    宋元办事很利索,不一会就回来了,楚菘蓝将衣裳挑好黑白蓝灰这种比较低调的颜色,再配上同色的眼纱,很满意。

    趁着还无人发现,换好衣裳赶紧离开。

    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回到最开始客栈,桌子上摆满了那日她采买的各项物件,她都没拿,只将那两支簪子揣在怀里带走了。

    出城时有人叫住她。

    是卖龟的那位大爷,大爷竟然还能认出她,先看她旁边没人跟着笑呵呵地说:“姑娘您竟然还在城里呢,我跟你说啊,这黄金龟真的好得很,你别不信,你买回去,它绝对会给你带来好运,现在只要三百两,我保证,物超所值。”

    楚菘蓝看着自在悠闲在缸里扒着水的小乌龟,露出小巧的贝齿笑了笑。

    “迟行逸!快来接一下!”

    “迟─行─逸!你要累死我不成!”

    她边走边喊,迟行逸犹犹豫豫走到她跟前,接过她手里一大堆东西。

    楚菘蓝累得喘气:“你平常老没个规矩对我动手动脚的真看不出你是个这么害羞的性子。”朝他指了指那叠衣物:“选件喜欢的穿上,能看清颜色吧?”

    趁他去换衣裳,楚菘蓝悄悄走到一棵大树后,方才把小乌龟藏这了。

    迟行逸还是选了套白色的,眼纱也换上了,楚菘蓝一只手抓住龟壳,小乌龟四脚朝天慢腾腾蹬蹬腿,在迟行逸眼前晃来晃去:“好运小乌龟!送你的,黄金龟,可贵了,你可得好好养。”

    迟行逸呆住了,像是不理解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楚菘蓝将乌龟放回水缸里,把整个水缸都捧到他面前,絮絮叨叨跟他说起来:“我跟单隐刚到不夜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这只黄金龟了,那时候他跟我要价五百两!说是什么秘海深处的小乌龟,我都不敢还价你知道吧,真怕他个奸商被单隐当街正法了”

    “他说三百两我都不乐意,明显是他漫天要价这才一个多月都没卖出去,最后你猜多少买的”

    迟行逸听她一口气说了好多好多话,他猜测她不过十六七的年纪,还是个小丫头片子,跟他在一起都憋坏了吧,听她每次闲聊时都提起一个叫单隐的人,许是那晚保护她的男人,他怎么了吗,怎么不一直跟在她身边,放她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又让她这么爱玩性子活泼的人委屈地跟自己这个瞎子哑巴待在一起。

    如果他能看见就好了,看看她的模样,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弧度。

    如果能说话也不错,至少在她兴致勃勃跟他分享这些的时候不会只像个傻子一样听着让她一个人自言自语。

    可是他不能,他只能拖着这副怪异身体,和永生摆脱不了的这把魔剑,一起腐烂,一起堕入地狱。

    他对现在这一切都感到恐惧,害怕她的铮铮和热烈,害怕她对自己感到排斥,害怕流火伤害她。

    甚至连她赠予的好运小乌龟都让他害怕,天不怜悯,他这一生从未得到过一丝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