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浔抬起如春水般的眼眸静静的看着男人,嘴唇动了动,正想再说些什么。
她脑海中却是浮现出了一个奇怪的画面。
江策身穿一袭大红色的喜袍,嘴角溢出一抹血色,脸色更是苍白得吓人。
他冷声吩咐下属:“杀了她,然后把人送回去。”
花浔眼睁睁的看着锋利的刀刃朝着她的脖颈划下。
她猛然收回了拉住江策的手,神情紧张地说:“夫、夫君既然还有事,那夫君便先去忙吧。”
江策眉目微动,低头看妻子那柔若无骨的柔荑,妻子的不对劲他自然看得出来。
可,他竟然在她眼中看到了害怕。
当初成亲的那段时间,她的处境更加岌岌可危,他尚且没有在妻子眼中看到过害怕的神色。
更何况,他的妻子,从来不会以‘妾身’两个字当作自称。
她……到底怎么了?
看来发生在妻子身上的很多事情,他还没有查清楚。
但是不管怎么样,眼前的人依旧是他的妻子,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依旧爱惜。
于是江策掩下所有的思量,装作若无其事道:“王妃不必多虑,好生歇息着,有事命丫鬟来寻我。”
花浔娇软的声音带着勉强的意味,不敢抬头看江策:“夫君去吧,妾身便不送夫君了。”
江策深深的看了床上的人儿一眼,随后神色冰冷地转身离开了。
世人总说安锦王是个清心寡欲,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可他自己知道,他想要的向来都会得到的。
他的妻子也不例外。
直到男人的身影彻底从寝殿消失了,花浔这才抬起头朝门口张望。
她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在面对江策时候竟然这么害怕?这种害怕,还是她没有办法控制的害怕。
寝殿又恢复了一片寂静,让花浔又想起了刚才那惊悚的梦。
“映雪,折枝。”她朝外间轻唤了一声。
“王妃,奴婢在,王妃有何吩咐。”映雪和折枝走进来,规矩地行礼。
花浔看着折枝,轻声问道:“今日我们去了哪里?”
折枝一愣,“今日王爷带您出门,并没有让奴婢们跟着,奴婢们也不知道。”
花浔又问:“只我和王爷两个人?”
“还有萧大人和晏姑娘。”折枝如实回答。
她不明白王妃为什么要问这些,明明这些都是今日才发生的,王妃怎么会这么快就忘了。
映雪小心翼翼的开口:“王妃是不是……又忘记了今天发生了什么?”
花浔神色微怔,迟疑道:“为什么是……又?”
映雪回:“王妃以前在庄子上也有过几次这样的情况。
只是那都是挺久的事情了,奴婢还以为王妃离开了曲作庄便好了,没想到……”
花浔脑子还有些混沌不清,脸上毫无血色的样子。
“你说说以前是什么情况。”
映雪不敢耽误:“每次您收到江南那边送来的信,您的心情总会好上一段时间。
只是基本上没过多久,您有时候是晕倒,有时候是睡醒之后,都会忘记一些事情。
可您从来不和奴婢说信上的内容,所以奴婢也不知道您忘记事情是否和那些信有关。”
看王妃脸色苍白,虚弱至极的样子,映雪实在不忍心看王妃还绞尽脑汁想事情。
她劝道:“王妃不如先好好休息休息,等明日休息好了再问问王爷?”
花浔摇摇头:“无事,我如今不困。”
是了,她印象中今日似乎是见到了什么人,然后看了一封信。
可是信上写了什么来着?
花浔越想越头痛,脸色也就越苍白。
“那,那王妃不如看会儿书吧,以前王妃在庄子上遇到烦心事的时候最喜欢看书了。”映雪一脸担心的样子,说道。
花浔猛然抬起头,“书?什么书?”
映雪脸上一喜,“王妃以前最喜欢看的就是您自己撰写的话本子,奴婢这就给您找找。”
“王妃自从嫁到了王府便没有再拿出来过,反而看起了大渝国的地理风情志一类的书,奴婢还以为王妃有了新的喜好呢。”
映雪一边说一边从梳妆台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一本封面有些翘边的本子。
“找到了,就是这本,王妃以前可宝贝这本书了。”
这本书一看就是被人翻看了无数遍的。
花浔将书本接过,随手翻了翻,这确实是她的字迹。
“你先下去吧。”
“是。”映雪应下,又不放心的多嘴了一句,“王妃这次晕倒得突然,您万万不可还像之前一样熬夜也要将书看完哦。”
花浔愣愣地看着手里的书,映雪总说她以前如何如何,可她明明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她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映雪出去之后,花浔倚在床边慢慢的看起了手里的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她字迹工整的写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花浔皱着眉头,脱口而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说完,她顿时愣住了。
“奇怪,这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会写这种东西?”花浔很是疑惑,耐着性子继续翻页。
……
江策从景和殿离开之后,第一时间去了趟书房。
之前远寒去江南查卫泽明的时候,确实也查到了一些和自家王妃相关的信息。
卫泽明的学堂能够建起来和他的妻子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听闻新学堂的一应开支都由趁早百货供应的。
而这趁早百货背后的东家,就是花浔。
只是那个时候,他觉得妻子有意遮掩和卫泽明的往来,出于对妻子的尊重,他便没有深究。
但如今看来,他当初就应该顺着线索查一下去的。
妻子的失忆和异常,说不定现在就能得到解释了。
书房里只点了一盏灯,光线有些昏暗。
江策从暗格中取出了成亲之前妻子偷偷命人送过来的‘遗书’。
妻子如今的古怪,其实从她一开始送过来的遗书这里便可初见端倪。
他原先以为是妻子知道自己的处境,担心自己真有什么不测,所以写的信才越发没有规矩。
江策手里拿着的六十三个信封,每个信封的右上角都画着一朵山茶花,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任何字迹。
他将这些信从第一封开始细细地看了起来。
前三封信的开头都是[伏惟安锦王殿下,德被苍生,功高日月,敬呈尺犊]。
后面的六十封里,除了一开始的十封信开头写了‘安锦王好’四个字,后来的信里就再没有出现过称呼,全然都是上来直书正文。
江策将几封信拿在手上,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仿佛就像是两个人所写的一样。
[伏惟安锦王殿下,德被苍生,功高日月,敬呈尺犊:
听闻王爷应下了与阿浔的婚约,王爷能全了阿浔的颜面,阿浔不胜感激,只是阿浔自知向来不得父亲宠爱,如今父亲将长姐的婚约推到阿浔头上,怕是会对王爷不利。
阿浔自幼身子孱弱,不求能得王爷宠爱,但求王爷庇护一二。]
江策温润的眼睫半垂,那双冷白如玉的手捏着信纸不自觉地握起了拳头。
他抬手又随意拿起了一封,眉眼冷恹疏离,周身的气场令人望而生畏。
[安锦王好:
我还年轻,暂时没有要死的打算,相信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世界这么美好,你想不想也去看看呢?不如我们一起携手周游世界算了?
不同意也行,我知道我爹这么做很不厚道,但是你要是杀了他,那可就不能再杀我了哦。]
这两封信相隔时间并不远,前后大概就十天左右,但风格却有如此大的不同。
“轻舟。”江策冰冷的嗓音忽然响起。
轻舟推门而入,作揖行礼:“回王爷,属下在。”
“王妃以前在曲作庄时大病一场,后来是如何好了的?”
主子的眼神十分锐利,那漆黑冷沉的目光,无端让轻舟心中生出一阵寒意。
他上次见到自家王爷露出如此神色,还是王爷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世的时候。
他不知道今日王爷和王妃在醉仙楼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王爷从寝殿出来时,脸色就难看至极。
莫非王妃做了什么对不起王爷之事?
轻舟回忆了一下,如实回:
“根据当时在庄子上伺候王妃的丫鬟交代,王妃往常都是午间睡醒之后,便去书房待上半天的时间。
有些时候会写信寄出去,但大部分的信则是写了又烧掉,丫鬟也不知道信是写给谁的。
时辰到了,王妃便会回到寝殿看书。
那天也是一样的,不过那天的信是寄出去了的,可王妃就在回去的路上忽然晕倒了。
属下查了一下,王妃晕倒那天和前两天写的信都送来了王府。
后来丫鬟们请来了郎中,郎中看完过后用尽了一切办法,王妃还是命悬一线,他只能用半片人参吊着王妃一口气。
本来郎中也不太抱有希望,郎中本想第二天再去看,若是王妃还是没有好转的话,便让人准备后事的。
谁知道第二天郎中一看,王妃的脉搏竟然恢复了平稳。
不出一天,王妃便醒来了。
王妃醒来之后,每日的作息还是和以前一样。
只是不知道为何,王妃变得格外得无精打采,暗地里有好几次还想要逃出曲作庄,不过都被花大人的人抓住了。
后来王妃便带着人去了一趟夏和寺,回来之后就被接回了花府,不久便与王爷成亲了。”
江策垂下眼眸,视线正好落在了她写的第二封信上,[我父亲或许会在阿浔的陪嫁之物中做手脚,只是阿浔向来爱看书,还请王爷……]
书。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他能听到妻子心声的时候,妻子似乎觉得自己是穿进了话本子里。
她觉得这个世界本就是一本书来的。
妻子如今的异常,会不会也和这件事有关?
江策的手不受控制的颤了一下,他喉结滚动,气息有些不稳:“派人看好王妃,远寒随本王去夏和寺。”
他心中有所猜测,再荒唐也需要印证一下。
王府到夏和寺需要一定的脚程,江策带着远寒连夜骑马而去。
夜里的寒风比白天还要更冷一些,吹在人的脸上犹如被刀刃划过似的,冰冷刺骨。
但骑在前面的王爷似乎感受不到一样,骑马的速度不仅没有慢下来的架势,反而越来越快。
远寒跟在王爷身后也只能尽力跟上。
他不明白王爷为何突然要连夜赶往夏和寺,只是匆匆听轻舟说了一嘴,此事与王妃有关。
王爷与王妃自成亲以来便举案齐眉,近来更是如胶似漆的,王爷在有关王妃的事情上总是更上心一些的。
想到这里远寒抬头一看,自己和王爷整整拉下了很大段距离,他不敢再多想,急忙赶上去。
到了夏和寺之后,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夏和寺的大门敞开着,有一个小沙弥蹲坐在寺庙门前的石阶上。
看到有人来,小沙弥急忙迎上去,打了个佛礼道:“小僧恭候贵人多时。”
江策面容清隽,心下有些惊讶,动作温和地微微颔首,声音有些沙哑,“小师父如何得知我今日会来?”
小沙弥笑了笑:“小僧不知,是住持让小僧在这里等候贵人的。”
“主持在厢房等候贵人许久了,贵人请随小僧来吧。”小沙弥一边说一边带人往厢房走去。
走了几步,小沙弥突然顿住了脚步,转身对远寒说:“施主还请到偏殿等候。”
远寒一愣,看向江策,有些不放心的犹豫道:“王爷……”
江策此时已然恢复了沉稳儒雅的姿态,他对着远寒颔首,示意他离开。
远寒只能听命,跟着另一个小沙弥前往了偏殿。
“贵人可是安锦王殿下?”小沙弥忽然问。
江策温声回:“正是在下。”
小沙弥笑了起来,“小僧法号慧净,冬至祈福时遇到过安锦王妃。
今夜又是小僧迎接的王爷,小僧与贵人们还真有缘分。
前几次见王妃似乎身体都有些抱恙,不知道王妃最近身子可无虞?”
江策敛下眸中的情绪,道:“王妃暂时无恙,多谢小师父挂念。”
小沙弥脸上笑意不减,“贵人客气,王妃是个有福之人,定当一生顺遂。”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厢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