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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日暮山庄的意外来客(其十)

    往后的数天里,莱斯不再想着让莉兹自己准时下来,和大家共用早餐。和其他人吃过后,莱斯会专门留下一些食物,端上二楼带给莉兹。

    而莉兹也会小心翼翼扶着楼梯间的扶手,一步一个阶梯地走下来,她在客厅里遇到莱斯时会双手放于身前,礼貌地向着莱斯问好。

    “谢谢莱斯先生的早餐。”

    莱斯觉得莉兹有些拘谨,接受她的道谢后告诉她可以放开一些。

    而在那之后,莱斯会带着莉兹走到石碑旁的田地前。

    空地上,莱斯试图牵住莉兹的手,但莉兹的手正显露活力而晃动着,莱斯自己也心存余虑,扭捏着从不敢触碰那铺着甲片的手指。

    郑小丽带着几根羽毛拴在其一端的软绳来到了空地上,她提着那绳子摇起了手,在莉兹的面前晃着那软绳。

    莉兹竖起尾巴,眼睛跟着那彩色的羽毛转来转去,她忽然按耐不住性子,激动而兴奋地跟着那绳子扑来扑去。

    郑小丽在前面跑来跑去,莉兹则在后面蹦蹦跳跳地追着,她忽然扑在郑小丽的身上,差点让郑小丽没站稳身子。

    看着随她玩闹,抓在她身上而兴奋摇晃着尾巴的娇小莉兹,郑小丽高兴地笑出声。

    莉兹的脸上也在追咬着羽毛亢奋之中,看到郑小丽的开心而露出一丝笑容。

    莱斯孤零零地站在空地上,尴尬地抽笑了几下,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没有让莉兹放开而笑起来的能力。

    李斯特和其他几人躲在小楼的窗户后面,看着那驼着背而稍显落寞的莱斯的身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有时,莉兹会回到莱斯给她的小房间里,她会趴在那张小床上,稍稍嗅嗅那棉被的气味。

    莱斯走进小屋里,吓得莉兹马上转身端正地坐着,莱斯为她介绍起柜子里放着的书,莉兹做出副全神贯注的样子听着,尾巴倒是一动不动。

    “这幅画,”莱斯将橱柜打开,拿出了那幅匾在相框里的画,“这幅画,你觉得怎么样?”

    “好看。”

    莉兹平静地看着莱斯而回答,这倒是置莱斯于尴尬之中,他以为这里会像过往一样,充满孩童的笑声。

    “这幅画的内容,记录的是过去庄园里还有很多人的时候,大家在农田里劳作的样子,以前莫斯塔最喜欢的就是那片金灿灿的麦田。”

    莱斯尴尬地解说着,莉兹倒是很给面子地继续听着,向着莱斯眨了眨眼。

    “你对种田感兴趣吗?”莱斯问道,“要不要和我学习一下如何种田?如何让那麦子在田地里生根发芽?

    要不要留下来和我一起,再让那片田地重归繁荣”

    莉兹歪着头,不知是因为听不懂莱斯的话而疑惑,还是在思考着莱斯的问题。

    莱斯的内心感到愧疚,他发觉自己不应该就这样,赤裸裸地将自己的愿望传达给如此乖巧的莉兹。

    “以前遇到了困难时刻,大家都散了伙,只有莫斯塔留了下来,他不愿意就这样让土地就这么荒废,所以很是努力地劳动着,一个人将这片土地保留到了现在。”

    莱斯说着,他希望莉兹能听进去。

    “一直以来,无论遇到什么挫折,他都一直非常坚强,即使连我都要放弃了,他还是选择拉着我,继续这样努力下去。”

    莱斯支支吾吾的,他发现自己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留下来吧莉兹,外面的世界是很危险的,你作为一台仿生兵器,即使拥有着灵魂,他们也会让你去战斗,有一天你迟早会化作一堆废铁的,我不希望看到那一天。

    在这里,不求在乱世中换取一丝繁荣,只为留得性命苟全,我们就这样一直活下去,和莫斯塔一起活下去,你一定可以比莫斯塔做得更好的!”

    莉兹眨了下眼,看着激动的莱斯而不说话。

    屋外,好十几人躲在走廊上,贴着墙壁而躲藏着,偷听着莱斯和莉兹的谈话。郑小丽稍显气愤地敲着墙,咒骂其莱斯。

    “莱斯这个老绅士终于还是露出真面目了!”

    “嘘——”

    莱斯拿着画回头,他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众人赶紧推开一旁的房间门躲了进去,莱斯往房间外一看,苍白的光芒之下,走廊里正空荡荡。

    众人挤在不过一隅的房间里,紧张地捂着口鼻而憋着气。

    “莱斯先生,”莉兹轻轻地说着,“这里的景色很美,房间也很舒服,我也想留在这里。

    可是我看到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在苦难之中,他们没有可以安身的地方也没有饭可以吃饱,还要被其他人欺负,甚至连命都保不住。

    我我就这样躲在这里,会感到不安心。

    有那么多的人,为了别人连命都不要,我希望我可以为他们而战,我希望所有人都可以活下来。”

    莱斯呆住了,他拿着画像,还想着勉强说些什么反驳莉兹的话。

    那份愧疚又来打搅着他的内心,他于心不忍,只好叹了口气,将那画像放回橱柜当中。

    “莉兹?莉兹你在吗?”

    李斯特的声音出现在楼梯间那里,莉兹一听直接瞪大了眼而立起了尾巴,她忽然激动起来,却又因为莱斯在面前而犹豫着,纠结着扭着身子。

    莱斯欣慰一笑,为莉兹让出了路子,莉兹直接飞奔了出去,扒在楼梯间顶端的扶手上,看着下面的李斯特而激动得摇着尾巴。

    “不好意思啊莉兹,打搅你们了,”李斯特说道,“外骨骼支架做好了,你下来来试试吧。”

    莱斯从房间里走出,站在莉兹的身后。听到李斯特的话莉兹稍稍有点气馁,但还是很开心地下了楼梯跟着李斯特而走开。

    莱斯跟着下了楼,出了大门而揣着手站在阶梯上,看着李斯特将白色的宛如网格的外骨骼,安装在莉兹的右腿膝盖上。

    莉兹平静地抬起了腿,李斯特抓着她的腿让她稍稍有点脸红,但她依旧非常配合着,任由李斯特改装着她的身体。

    莱斯叹了口气,有了支架的她无异能更好地参与战斗,他果然留不住这个可爱而又善良的灵魂。

    夜幕渐渐降临,小楼当中年轻人们打着哈切,互相道了道晚安回了自己的房间。

    众人挤在狭小的房间里,在各自的哈切声中钻进自己的睡袋里,翻了个身稳稳睡觉。

    邱云作为代表和莱斯道了声晚安,莱斯微笑着挥了挥手,目送这位年龄稍大的年轻人回到他的房间中。

    莱斯回了自己的卧室里,但没有马上躺下睡觉,他坐在床上,背对着窗户看着地板发着呆。

    风微微吹着远处果园的树梢,谷仓上挂着的灯罩摇曳着刮着谷仓古铜色的外壁,吱嘎作响。

    月亮在天空中孤独地反射着太阳的余辉,星星闪烁着淡蓝色的微光,在天空中为月亮作伴。

    梦幻当中,月亮上的小孩望着那片苍茫大地,叹息着憧憬那大地之上的人间烟火。

    男孩蜷缩着躺在月亮上的树根旁,枝繁叶茂的月桂伸展着的,垂落着她的枝桠,将那孤零零的男孩温柔地环抱在自己的怀中。

    莱斯回头,看向了窗外的天空,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直接从床上起来,穿着拖鞋披着睡衣,推开了房门直冲那对面的小房间。

    他推开了房门,自己的孩子依然不存在于此。

    (分话点。。)

    小房间的斜屋顶窗户被推开,他从那窗户探出了头,莉兹正抱着膝盖,坐在一旁的斜屋顶上,睁着大眼看着那片零零星星撒着小星星的夜空。

    莉兹低下了头,她看向莱斯,令莱斯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那个小家伙的眼睛里面,有着更为璀璨的浪漫星空。

    “莱斯先生?”

    莉兹向莱斯先生问安,莱斯先生笑着点着头,他抓着窗户的木框,半个身子探了出来,悬在高高的屋顶之上。

    莱斯的大高个不太好在这寸地上活动,莉兹向他伸出了手,莱斯抓着她带着甲片的小手,爬上了屋顶,坐在她的身边。

    “很漂亮吗莉兹?”莱斯问道。

    “很漂亮,”莉兹说道,“那里的天空有着好多的颜色,就像”

    莉兹看着那片天空,一时想不出什么形容词。

    “就像田里结出的彩色玉米。”

    “就像田里结出的彩色玉米。”

    莉兹接过了莱斯的提醒,她的尾巴微微拍着屋顶,好像很喜欢这个比喻。

    看着那片星空,面庞稚嫩的她向着那片无垠的星空伸展开双手,似乎想要拥抱那片星空。

    莱斯顺着莉兹的手看向了天际,望了一会儿那片星域。

    他又低头看向夜幕中的大地,沉睡在夜幕当中的世界依稀可见。

    莱斯看见了莫斯塔留给他的麦田,看到了远处朦胧月光之下,若隐若现的果树。

    他看到丰收累累的谷仓,月光照在那高大的谷仓上,和小楼前的十字石碑交相辉映。

    “可是,真正的玉米只有在大地上,才能长得出来。”

    看着地上已经收割得光秃秃的田地,莱斯说道。

    “玉米的颗粒被农人好好地种在地里,精心呵护,定时的施肥浇水,时刻关注它们的生长状态,预防虫害和天灾,它们才能整得出那沉甸甸的玉米粒。

    留下来吧,我相信老李的话,你不只是一个机器,一个仿生兵器,你有着唯一的灵魂,可正是如此,你不能就这样失去你的灵魂。

    留下来吧,不要在战斗中消耗了自己,不要去掺和那些大人物的事。

    这里的生活最为平静,你可以看着那片田地,我会在来年又给它种上小麦和玉米,好好培养它们,让他们在秋日到来之时,让黄金之海铺满这片大地。”

    “‘让黄金之海铺满这片大地’?”

    莉兹看向了莱斯,她的眼睛正如那星空一样闪耀。

    “我我喜欢那种场景,我想要扑进那片金黄色的大海,我想要好好闻那片麦田的气息!”

    “那么,留下来吧。”

    “可是”

    莉兹又看向了天空,她的眉梢垂落了下来,她的表情渐渐凝重,有什么事迎上了她的心头。

    莱斯有些惊讶,他还是第一次能在莉兹这样稚嫩的脸上看到如此的表情。

    “可是,我以前所住的那片营地,那里找不出那样的玉米,那里种不出小麦,可是那里有着最好吃的鸡蛋,那里有着最好喝的汤。

    还有我最喜欢的糖果,还有蒸土豆,还有还有巧巧”

    “巧克力。”

    “那里还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大哥哥和大姐姐们,还有好多好心的叔叔阿姨们,还有”

    莉兹歪着头逃避般地看向一边,莱斯看到她的脸下意识地脸红了。

    “可是有一天,那些坏蛋带着火炮和战车来到了那里,一切都在那一天消失不见了。”

    莱斯惊呆住了,他的嘴张开着一动不动,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那一天,大哥哥和大姐姐们把一盒物件给了我,他们说希望我带着这些东西去看看远方,去看看这个世界。

    我想,他们现在一定在这个世界的某一处,在天空之中,在星空之间。

    我想告诉他们,这里有一片漂亮的农田,这片农田可以在大家的努力下,在秋天长出漂亮的黄金之海。

    我想告诉他们,这里还有好多好多茂密的果树,果树会结出好看的果实。

    这里还有高大的谷仓,里面装满了粮食,够大家吃好久好久,有了这样的谷仓,大家再也不用挨饿吃面包片和烂肉汤。

    这里有好大的屋子,天热大家可以躲进去躲避酷热,下雨了大家可以躲进去避雨。

    这里有好多好多的房间,大家再也不用挤在一起睡觉。

    生了病也不用忍受着,这里有一个收留了我们的大好人莱斯先生,他一定会给我们一个躲避风雨的地方,还会给我修好我自己的地方,给大家好多好吃的。”

    在莱斯的注视下,莉兹站了起来,她张开着双手,向着那片梦幻的夜空大喊。

    “这里还有好多美丽的山川,还有这么好看的,像彩色玉米的星空!这个世界上不全是各种痛苦和陈旧,还有好多好多美好的东西,等着我给你们看呢!”

    莱斯为莉兹的天真所汗颜,亦为莉兹的过去而惊叹。长叹之中,他缓缓低下了头,喉结忍不住地上下滑动着。

    他的手夹住了自己的鼻梁,让自己的眼睛闭起来,堵住其中的眼泪,他不知道自己是为莉兹的过去而伤感,还是为莉兹的天真乐观而感动。

    屋顶的一旁,小房间的窗户中,大男孩大女孩们穿着睡衣扎着堆,或坐在床上,或看着墙壁,或手放在开着的窗户上,压抑住自己的声音。

    他们正平静地看着那片星空,听着莉兹那可爱的话。

    李斯特也站在小楼旁的车库卷帘门旁,他被淡淡星光所照耀着,拿着烟斗抽着烟,看着屋顶上的莉兹和莱斯。

    窗内,星光正在那幅田地彩笔画上倒映着,淡蓝色的如水晶般的光辉,渐渐盖住了那画上的金色田地和红色果实。

    “那你为何不继续走下去呢?”莱斯忽然说道,“这片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你不该就这样留在这里,你应该去好好看看。

    去看看吧,在那山脊的另一边,有着小桥流水之间的美丽村庄,有着朵朵鲜花朵朵彩云,有着大海和天空。

    在某一个地方,人们一定摆脱了所有的苦难,化解了所有的矛盾,在那里好好生活,好好歌唱着,那一定是比画中的世界,更为美好的地方。”

    “我”莉兹低下了头,看着莱斯,“我想要去那样的地方看看!我想要告诉大家,那里有这样的生活存在着。

    我也要告诉那里的人,有个一大好人在这艰难的一路上,短暂地收留过我们!”

    “好,期待你到达那片净土!”

    莱斯起身,准备回到屋内。小房间里的人意识到他的回来,赶紧手忙脚乱地钻回了屋内的各个房间里。

    莱斯小心翼翼地穿过了那扇窗,回到了屋里。

    他看了看那幅放在橱窗中的画,又看到了地上,不知谁的拖鞋被遗忘在了那里,在门框上轻轻摇晃着

    他笑了笑,为这些与莉兹同伍的年轻人所动容。

    “这样做的话,你也会开心吧?”

    莱斯心里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