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义军脱离后不久,朴正阳便和伯纳德上校取得了联系。
而一夜过去,洪流纵横的大地又迎来了新一天的苍白时,朴正阳达到了会合地点,与伯纳德上校取得了接触。
伯纳德的指挥部此时就在朴正阳的前方,宽敞的大营占据了大半个河谷,而朴正阳那小小的几百号人,在此面前也不过是大树下的蚂蚁。
“长官,”朴正阳的副官和他提醒着,“当初,正是伯纳德上校和参谋部提出的要求,将您的实验团拿走的。”
“我知道,”朴正阳说道,“伯纳德上校正在风头之上,大半个的武装警察部队都宠着他,我们对此也做不了什么。”
“长官您之前就和伯纳德上校有过通话,请求支援但未果,如今他一声不发便来这里,目的还是非常明显的。”
“我也明白,”朴正阳说道,“我们还是先和伯纳德上校报个早安吧。”
来到营地门前,营地的警卫员拦住了朴正阳,朴正阳向他汇报了自己的来意,警卫员要他在门前等候,他们将用电话告知伯纳德上校。
警卫员转身回营地里的哨所打电话已过许久,朴正阳在营地外镇定地等候着,他的部下倒是等得着急了。
门前的警卫员见此握了握枪,以示威慑,如此的场景令朴正阳的部下们想到了福莱特,令他们感到不爽却又不能有任何作为。
“朴正阳少校,”半个小时后,门口的警卫员终于给朴正阳带来了消息,“伯纳德上校现在愿意见您,请跟我来。”
穿过大门,步入营地,营地之中的各个人员无论士兵长官,纷纷看着朴正阳从他们身边走过。
伯纳德的部下们打量着几天奔波下来,浑身是泥水与灰尘的朴正阳,一些和朴正阳同等军衔的指挥官笑出了声。
笑声之中朴正阳仿佛是与他们截然不同的,被从前线抓回来的灰头土脸的俘虏。
而在营地的中央,那宽敞得宛如一座可以移动的别墅般的帐篷里,朴正阳见到了伯纳德上校。
“你好呀,朴正阳少校,许久未见,你的变化还挺多的——我们上次见面,已经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之前我的下属对指挥官用词不当,还请包容。”
伯纳德和朴正阳打着招呼,他刚刚还在看着自己的地图,随后便一边和朴正阳说着话,一边走到旁边的酒桌前,拿起银光闪闪的金属酒器,为自己倒了杯酒。
喝着酒,将酒杯捧在手中轻轻摇晃,朴正阳好似被他放在那摇曳的酒水中央,被他细细品尝和玩弄。
“还是说正事吧长官,”朴正阳说道,“长官与我进行联系之时,我部正在执行对义军的追踪任务,您没有在通讯里明说您的目的,我便来此询问了。”
摇了摇酒杯,伯纳德看着面前的这位前线指挥官,哐当一声酒杯被重重放在酒桌上,他便走到朴正阳的身边,俯身与他说话。
“这还不够明显吗?”伯纳德故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弄得其他人需要伸出耳朵仔细倾听才行,“当然是协助您啦,亲爱的朴正阳少校。”
“哪里,”朴正阳保持着自己的正经与严肃,“伯纳德上校亲临前线,我部才应该予以支持才是,毕竟所有的荣幸都是属于您的,伯纳德上校。”
“好了好了,恭敬的话说一辈子都说不完,现在轮到我发问了,”伯纳德说道,“在与我会合之前,你又在干着什么?”
“长官?”朴正阳摆出副疑惑的样子,“如我刚才所说,我在执行追踪义军的任务。”
“可是据我所知,当时你几乎已经完成了这个任务,义军就在你的面前而你却没有下令进攻,”伯纳德说道,“这么好的战机,为何不选择消灭义军?”
“伯纳德上校果然神通广大,”朴正阳赶紧说道,“以当时的情况而言,不适合我部的进攻——我们需要伯纳德上校的支持才能消灭敌人。”
伯纳德一听,站在朴正阳的斜后方,他略感意外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团级指挥官,稍加思索之后他大笑出声,走回到酒桌边,拿出个新的杯子倒上了酒。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伯纳德笑道,“如此的情况,何不早说呢?就在刚刚,我收到了参谋部的一封电报,是有关你的。
本来我还有些疑虑,现在我的疑虑算是解开了。”
在伯纳德得意的笑声里,朴正阳很是不爽地抖了下嘴角,压低着双眼他看着那酒杯慢慢被紫红的酒汁浸满,仿佛正将他淹没。
“你,不是因为和那些义军做了什么交涉,才决定撤离的吧?”
伯纳德放下了金属酒瓶,将那酒杯拿起,递向了朴正阳。朴正阳看着酒杯里摇晃着的酒眨了眨眼,他以余光看向身后,两个警卫员正荷枪以朝内而站。
“当然不是的长官。”
“我——知道的,我当然知道,”伯纳德得意地歪着嘴角,“既然如此,任务还要继续,我们双方建立起联络,方便支援如何?”
“那,便感谢上校的好意了。”
朴正阳立正,转身准备离开这座帐篷,伯纳德拿着那酒杯看着他的背影,见他拒绝了这杯酒,干脆便直接自己喝了一口。
“对了长官,”忽然,站在帐篷外的晨光中,朴正阳又回首向着伯纳德发问,“有些事情,我是否可以向长官提议?”
“你,你说!”伯纳德在咳嗽中放下了酒杯。
“连日以来,我部在追踪义军的过程中常常疲于奔命,饱受挫折,洪流的地形影响和义军的反抗是原因之一,可除此以外这里还有另外一大因素困扰着我部。”
“什么因素?”
伯纳德有点感到烦躁,仿佛是见到了一只来找自己麻烦的蚊子。
“民心,”朴正阳说道,“我军行动过程中,无论是前方的行军,还是后方的物资运输,屡屡遭受到当地平民的阻挠,使得行动饱受阻碍。”
“那又如何?”
“可是,作为反例,义军却几乎时时刻刻都得到着来自当地平民的拥护,他们在这片区域畅行无阻,甚至借此反制我方的部署。
所以,伯纳德上校,此时正值洪灾时期,平民本就受灾,我们是否可以暂缓对义军的攻击,多多救助这里的平民,收拢人心,以方便弟兄们的行动?”
“哦?”伯纳德发出了疑问的声音,“你的意思,难道是要我要向那些义军学习,用义军的方式来对待这些平民?”
“并不是说要以义军的方式来行事,”朴正阳说道,“我们可以为这里的平民登记人口,为他们提供至少三等平民的待遇,提供一定的救助——”
“住嘴!”伯纳德拿起酒杯摔了一下,红色的酒水撒上了他的手套,“三等平民?救助?我来告诉你吧指挥官,这里的蔗民不值得三等平民的待遇,他们也不会因为你把他们当作三等平民而感谢你,将你奉为神明!”
“但,义军是将他们平等相待的,甚至说待遇高于他们的一线士兵!”向着走过来的伯纳德,朴正阳反驳道,“这便是他们掌握这里民心的方法,也是他们能成为这里的主宰的原因!”
不等朴正阳说完,伯纳德便直接从自己的腰带枪包里掏出了他的手枪,拉动套筒,将枪口抵在了朴正阳的额头上。
朴正阳因为那枪的顶撞,身体稍稍后仰而摇晃。他瞟了一眼外面的警卫员,他们也将举枪而走进来,但并不是对准伯纳德的。
“伯纳德上校,”头顶枪口,朴正阳平静地说道,“我们终究是伊芙利特共和国的国民,可如今山河破碎,百姓受苦,作为旧军人,我们本就该以国民为本,站在百姓的一边。”
“这是谁教你的话?参谋部?还是那些该死的义军?”
伯纳德缓缓地质问着,他的拇指移向那手枪枪尾的击锤,将击锤拉下至待发。
“这是我自己这些天想到的结论,”朴正阳回答着,如此的时刻他的身体倒是毫无动弹,“无论过去了多久,身处何方,我们都和他们一样,曾经是一介百姓。”
“百姓?平民?你觉得你这么说,就能和我们分割出来了吗?”伯纳德举着枪笑道,“你觉得,只要你救助了这些蔗民,你就真的能够洗脱自身,成为救世主了吗?
我来告诉你吧伪善者!你的双手之上已经和我们一样,都已经沾满了自己国民的鲜血,你已经和我们一样是罪人,是在一条船上而不得下船的人。”
说着,伯纳德手上酒汁正如流淌着的血一般滴落。朴正阳看了眼头顶的枪口,又看向了那只手,伯纳德竟将那手套收回到面前,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而我再告诉你指挥官,那些蔗民本就命该如此,他们没有选择向强者折服,他们选择了挣扎反抗,那么他们就应该知道这会导致如此的结果!”
“上校,我”
“而我,乐意于让他们明白这些道理,至于敌人什么的,全部杀光,不留根须就好了。
所以指挥官,你是选择把手背过去,当个装作一身清洁的伪善者,还是留在原地,接受我的支援,做些更有意义的事呢?”
朴正阳闭上了眼,他很是虚弱地深吸了一口气,又再一次睁眼看着伯纳德。他的手在颤抖,无论怎样都无法将其握紧。
“非常好非常好,”伯纳德收回了枪,将那击锤小心翼翼地释放,“现在,作为一个强者,一位效忠政府的特别警察部队指挥官,知道该做什么了吧?”
朴正阳立正了身姿,随即转身离开了帐篷。伯纳德也是转过了身,看也不看他一眼,拿起酒杯继续品尝紫红色的美酒的香气。
不久之后,朴正阳走到了营地外,他的下属明显看到了他的神态的异常,走上前去向他询问。
“怎么了长官?里面发生了什么?”
“没事,执行任务。”
“长官,”朴正阳的副官说道,“有一封来自参谋部的电报。”
“我已经知道电报的内容了,”朴正阳说道,“现在定位之前那支义军的位置,我们回去去将他们消灭。”
如被人上了发条的木偶一般,朴正阳毫无停歇地向前走着,往那包裹着朝阳的残云走去。
他的下属感到不解,面面相觑而又赶紧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