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一日复一日，不是暴走就是抄书，换了别人还能辩论一番，可这厄音珠油盐不进，你听她的话最好，不听她的话能听朵颜手里戒尺的话也行，她都不挑。
偏偏这一举一动都卡着宫规的极限，叫如懿没处说理去，连告状也没办法，容珮倒是乐意替她出头，想过拦着朵颜，都是以失败告终，想直接去打别人巴掌，也叫朵颜挡住，还更大劲地抽了回来。
厄音珠面上一视同仁，宫女打架，该受罚就受罚，该扣月银就扣月银，朵颜平日里有赏赐拿，扣了也不心疼，至于挨打，她是宠妃身边的大宫女，不必说话，自然有人知道怎么打起来看着惨，其实不伤身子。
容珮就没那么好运了，平日里对谁都板着一张脸，没个好态度，多挨了几次打，累积下来也不好受，偏偏她以前在圆明园做的就是粗使宫女，本就没什么积蓄，进了宫也没风光几天，就从娴妃的宫女变成了娴贵人的宫女，这三天两头挨罚，连好点的药都用不起，伤好得慢，只能在屋子里躺着。
湄若的宫规私教课结束的时候，规矩学得不知道怎么样，但人确实消停不少，这当然不会是被如懿和容珮在院子里挨罚吓的。
湄若不是个傻子，她只是年纪小，加上一进宫里来，荣宠加身，内心膨胀，自己给自己抬了身份。
这几日被太后派来的嬷嬷教规矩稳重了许多，主要是她也不敢不稳重。
头一日她还是嘴硬的，但是太后派来的嬷嬷们有好几个，她只有一个人，人家可以轮着班不让她睡觉，她却是扛不住的，因此第三天她就深刻认识到自己多么可笑。
“臣妾给豫嫔娘娘请安。”湄若恭顺地给厄音珠行礼。
厄音珠也没那个心思管她，直接叫了起，然后才说：“你既然进了翊坤宫就得守本宫的规矩，本宫不喜欢那些不守规矩的人。”
湄若一惊，怕是自己那天说皇上偏宠豫嫔，寒了蒙古四十九部的心这件事，这厄音珠已经全部知道了。心里暗恨自己嘴快，把厄音珠当成那些无依无靠的女子，可以随意拿捏。
这厄音珠出身博尔济吉特部，那是皇上的亲戚，和宜公主的夫家，就是将巴林部灭了，皇上也会原谅他们的“不小心”。
她如今娘家不如人家，位份不如人家，宠爱也不如人家，只能低头。“臣妾谨遵娘娘教诲。”
“你既然知趣，那就乖觉点，从今日起就开始跟娴贵人一起，你还年轻也学着点，免得脑袋空空，什么都不会，见了皇上连句人话都不会说。”
看着厄音珠那张满是笑意的美人面，湄若心里升起一丝不安，但人在屋檐下，只能低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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湄若和阿宝看着朵颜递过来的课表，人都是懵的，刺绣，昆曲，还有弹琴，这都是什么？
主仆俩对视一眼，这都是什么？
湄若也不敢让阿宝去替她辩驳，毕竟阿宝只是个简单的草原美少女，朵颜可是个简单的草原美少女壮士。只能自己问道：“娘娘，臣妾不明白。”
“这些都是皇上喜欢的，要不是你实在没什么文化，大字都不认识几个，我还想让你学学书法和诗词呢？”厄音珠喝着皇上赏的新茶，穿着皇后娘娘赏的料子新做的衣裳，看着湄若不服但是不敢不服的样子有点想笑。
“这些都是卑贱的争宠伎俩，皇上礼重蒙古……”
“你可低声些，你都从主位娘娘降成贵人，还被褫夺了封号，还嫌不够给咱们蒙古四十九部丢人。”厄音珠叹了口气，怪不得给了这么多赏赐，原来是弥补她跟傻子废话的。
“皇上礼重蒙古，咱们就更得谨言慎行，别给家中父兄丢脸，免得你父亲还是巴林王，你哥哥就只能并入其他部落当马前卒了。”
湄若的脸色实在不好看，但又知道这都是事实，因此只好说道：“这些伎俩，臣妾学不会，也不屑去学。”
朵颜看着厄音珠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就接着说道：“巴林贵人这就不对了，我们主子说了，这世上没有学不会的东西，贵人可别枉费了我们主子的心思，不求您琴弹得像慧贵妃娘娘的琵琶一般厉害，刺绣像愉妃娘娘那样，昆曲像令妃娘娘那样，但您若是一直什么都不会，也不得宠爱，不是给咱们蒙古四十九部丢脸吗？”
湄若以前最爱提蒙古四十九部，如今却被厄音珠和朵颜一句一个蒙古四十九部堵得难受，只能答应下来。
事实证明，很多东西真的是需要天赋的。
就像厄音珠听高晞月弹琵琶，就是不通诗书，也能懂什么叫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可听见湄若弹琴的时候，就想问杀鸡的时候，能不能给鸡一个痛快。
要不是湄若练得手都被磨伤了，她真要怀疑是故意的了。
弹琴是这样，昆曲也是，怎么会有人把那么婉转动听的唱段，唱得平铺直叙，毫无抑扬顿挫，就连哭丧都比这有感情。
还有明明魏嬿婉行动之间，姿态婀娜，举手投足都让人觉得美不胜收。这湄若腰是从哪个铁匠铺打的，怎么能如此“铁骨铮铮”。
至于刺绣，厄音珠更是想仰天长叹，那是人类能做出来的吗？她还能绣两朵简单的，怎么会有人长两个蹄子啊，那是什么啊。
厄音珠觉得自己走不了因材施教的路子，她没有那个耐心发现你是哪块材，反而很容易发现你是块柴，所以还是简单粗暴地一起去抄书吧，多读点书总没有坏处。
一天下来，湄若也很无语，她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去学之前自己看不起的狐媚伎俩，结果……结果，她不会啊，真的一点都不会啊，她也努力了，她都不敢相信自己这双手能这么笨，她现在怀疑自己就是去蒸馒头，馒头都团不圆。
她承认高晞月，海兰，魏嬿婉，甚至是陆沐萍都很了不起，起码比她强，她真的学不会啊。
这宫里最难受的不是插秧千顷，颗粒无收的厄音珠，也不是毫无天赋，怀疑人生的湄若，是暴走了一上午，又听了一下午在破碎琴声，走调昆曲的如懿和她身边陪站的宫女。
如懿本来想继续淡淡地抄书，打算用心静忽略杂音，但是忽略不了。她第一次感到庆幸，庆幸厄音珠没有继续坚持让湄若学，否则她可能真绷不住淡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