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华儿不好”
卫澜站在尤厘厘身后，脸色发白，嗓音干涩
尤厘厘放下手里的书，拍了拍身边的板凳示意他坐下
“我从小就不聪明，我妈妈说不聪明更能过的好一生，因为得过且过反而更幸福。这件事我一开始真以为是他不小心脚滑，后面才明白”
卫澜垂下去的眼帘轻轻一颤，手无意识握紧茶杯，喃喃低语
“自他出生后，他父亲便从未对他有过好脸色。她母亲是爱他，但更多是跟其她女子争宠，偶尔从指缝里流出的爱并不够他好好成长
后来，国将破，他们彻底离开了华儿，我又忙着开疆扩土。从来对他好到骨子里的奶娘，为了活命抛弃了他。
华儿他，他真的很苦，他那时才四岁啊，我把他从死人堆里刨出来时，他身子都烂了，却不会哭了。
发生这样的事，是我的错，没有教养好他。我说这些，并非替他开脱，我只是不知该如何做”
卫澜仿佛透过水光迷茫，再次看到那尸山血海里散发着阵阵恶臭
啄食的秃鹫在大快朵颐，到处是残根断肢，他不信邪的非要找到卫华
最后在尸堆里找到了，但小小的人半边身子爬满了虫子
那双苍白无神的眼在静静等待死亡，他不哭也不闹，任由自己痛哭到无力跪下也只是抬手拿下自己发间沾到的烂肉
说的第一句话是叔父，脏
绷紧的手背突然覆上一抹温暖，他抬起头怔怔的看向尤厘厘
尤厘厘用力深呼吸一口气，柔软的语气却有千斤之力
“你别自责，谁也不想这样。我也不怪他，你也别…别哭了”
卫澜下意识抬手触在自己眼下，原来湿润早已遍布
“我只是…只是突然很难过，我原以为世间的情意谁都会索取。但华儿却只能靠以命相搏，才能得到片刻温暖”
尤厘厘随手抽出腰间的手帕，递给他
“我知道，我也说不出什么很有道理的话。只能劝你，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所以，你不要太在意”
柔软舒服的手帕还带着淡淡的沉香，从鼻尖一直延伸到灵魂
“那你往后还是要走吗？华儿现在很喜欢你”
尤厘厘松开手，没注意到他微微伸开往前勾的手指
“嗯，等天暖和一点再走”
这天太冷了，自己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独自一个人在外面跑，太危险了。再说了就算卫澜派人跟着她，也不见得朝朝一定在昙花阁
“那，你喜欢花灯吗？”
卫澜平复好了心情后话音一转，手心里的手帕乖顺的蜷缩着，眼眸微微眯起
她或许没发现，她心里有了考量，时间总会冲破强行冠上的情意。所以，她是否真喜欢那位秦朝也说不准。
“花灯啊，喜欢的吧”
尤厘厘懵了一瞬后，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一盏盏漂亮的花灯
手帕被悄悄的塞进袖口，他温柔一笑
“过几日，城里有花灯会，我们同去”
“可以啊，不过我们还要在这里住多久？”
“正月十六回去”
尤厘厘点点头，也没说什么
袅袅上升的烟雾渗透房间的角角落落，尤厘厘打了一个哈欠
“我困了，去睡一会”
卫澜点点头，识趣的起身去了通房，这几天他都是睡在这里的，尤厘厘也无所谓，反正又不是睡同一间房
可能真是太困了，她脑袋刚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朦胧纱帐挡不住那玲珑身影，卫澜站在床边，感受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
随后，他转过身走到香炉边上，拿起银勺碾碎徐徐燃烧的香
这香对身体好，只是和她喝的一味药相冲，闻到便犯困，但也只是犯困
莫名起的风穿过窗户微微缝隙涌进来，轻轻掀开纱帐，露出两副挨在一起的身体
整齐未有丝毫凌乱的衣服，静静的看着主人不能宣之于口的浓烈情意
……
风吹过，带来阵阵冷意，灯光忽明忽暗，打在黑红如血的喜服上
“怎么样了？”
“融合了”
第五傲天攥住白布一头，敷衍的缠在手腕上，殷红缓慢从里面渗透出来，洇湿雪白的布
茶臻玉抖着手紧紧握住第五宿手腕上，难掩心酸的转过头
第五傲天闭了闭眼，站起来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她这段时间消瘦的厉害，本来还圆润的肩膀现在瘦的硌人
“莫怕，宿儿不会有事的”
寥寥几语让她强忍的泪意瞬间决堤，她紧紧抱住他的腰，泪水打湿衣裳
“你说宿儿，他怎么就这么傻啊，他要是有事，我还怎么活下去啊”
她哭的太多了，嗓子早就哑的不像话了，第五傲天轻抚她失了光彩的头发
差点痛失独子的悲恸，让这位英姿飒爽的父亲沧桑了许多，乌黑的头发掺杂了不少白发
“莫怕，莫怕”
也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总之这样简单的两个字里，满是彷徨
……
“婶婶，快把灯笼给我”
尤厘厘裹在厚厚的冬衣里，麻木的拎起一个红灯笼踮起脚尖，递给满脸喜色的卫华
卫华接过来后，仔细的挂在房梁上，拍了拍手，踩着梯子慢慢爬下来
“官家，你愿意挂灯笼非要拉着我干什么？就算太常说我可以出门了，我也是怕冷的啊”
尤厘厘骗他的，不是怕冷，只是单纯的不愿意干活而已
卫华一把夺过木着一张脸双喜怀里的汤婆子塞进尤厘厘手心
“婶婶不觉得红彤彤灯笼看着让人心生欢喜吗？”
尤厘厘艰难的挪动手臂，紧紧搂住暖和的汤婆子
“好看啊，但是这些事不是有其他人做吗？”
卫华脸色唰的一下拉了下来，明亮的双眼瞬间没了光彩，艳羡的看向白茫茫的天
“我从前见过别的孩子和家人这般做过，可母亲向来不愿意陪着我”
妈呀，这句话让尤厘厘顿时愧疚的不行，慌忙走上前拉住他的手就走
“走！今天我们把这里都挂满！”
背对着卫华的尤厘厘没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而双喜和写意都呆住了，茫然的相互看了一眼
这，谁家王后也不会陪着殿下挂红灯笼啊，又不是有毛病
尤厘厘迈着小步子，走的浑身都是汗也没找到需要挂灯笼的地方
“婶婶算了，都挂完了”
语气里的失落就算尤厘厘没看见，也能听的出来
她小口呼着气，瞬间一片白色雾气浮在空中
“没事的，过几天我们去宫外看花灯”
卫华挑挑眉，牢牢盯着她被衣裳撑的臃肿的背影
“可叔父不让我去”
尤厘厘眉头紧蹙，转过身的瞬间他垂下了眼眸，她只能看到他故作坚强的侧脸
“你放心，我跟他说”
浓密的睫毛微微颤的一下，他轻轻嗯了一声
“婶婶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