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灯火辉煌,夏帝批阅奏折多时,此刻微微闭目假寐,以舒缓连日来的劳顿。突然,他的贴身太监慌张到不顾礼仪,急匆匆地闯入禀报:“陛下!沈妃娘娘身怀六甲,今夜突然腹痛不止,稳婆已入内良久,未央宫的人方才急报而来……”
夏帝眉头微皱,语气冷然:“不过是生育之事,沈妃又不是第一次经历,有何慌张?传稳婆,若有需要,再召太医,朕又不会接生。”
“启禀陛下,沈妃娘娘诞下的是位小公主!”贴身太监惊恐地磕头,静待夏帝回应,殿内却静默许久,一抬头,却见其座位上早已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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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帝抵达未央宫之际,恰逢稳婆怀抱着裹在襁褓中的女婴走出屏风。他接过孩子,心中波澜不惊,随即屏退稳婆与侍女,怀抱着女婴来到沈妃床畔。产后虚弱的沈妃,汗水湿透的头发贴在额上,面色苍白,但声音中却透着期待雀跃:“陛下……我们的女儿……”
夏帝低头一瞥,女婴并未哭泣,安静地依偎在他怀中。
“若只是普通公主,便是个无足轻重的,明白吗?”夏帝轻轻解开包裹女婴的襁褓,取出银针,当着沈妃面刺入女婴手臂。
女婴因疼痛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但沈妃脸上的忧色转瞬即逝,因为她看到伤口迅速愈合,她欣喜若狂,几乎语无伦次道:“啊……陛下。”
夏帝用手指拭去女婴皮肤上的血迹:“不错,的确是返祖血脉,沈妃——马上就是皇后了。”
“公主就起名浛惜吧。”
他撂下这句话便离开沈妃床畔,把孩子塞到未央宫的侍女怀里,侍女看着夏帝头也不回的身影和还在哭泣的女婴一脸茫然,只听见卧在床榻上的主子叫嚷着:“快把我的女儿抱过来…”
当天夜里,三公主靳浛惜降生,养心殿传来了册封沈妃为中宫皇后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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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t母后,我能不能穿上男孩子的鞋履呢?ot
年幼稚嫩的靳浛惜带着几分忐忑与不安,在皇后面前吞吐其词,战战兢兢地提出这个要求。
ot为何突然有此要求?ot皇后闻言,下意识地蹙起了眉头,旋即又意识到昨晚照镜子发现自己额上已隐隐现出细微的皱纹,便匆匆舒缓了眉宇。
“我、我习武的时候,女孩子的鞋履太麻烦了。”
皇后微微一怔,思忖片刻,感觉靳浛惜所言颇为在理:“那待会儿我便吩咐下人,将你兄长幼时所著鞋履翻出来。”
“还有…衣着方面也有所不便。”
“好吧,这几日你暂且穿着你兄长遗留的衣裳,我会命尚衣局为你做几套新衣。”
靳浛惜听闻皇后如此难得和颜悦色,没有打骂的答复,心中的紧张才略略缓解,轻声点头:“嗯,多谢母妃。”
今日“习武”亦感疲惫至极,实际上日日皆如此。肢体遭受贯穿之痛,随着伤口迅速愈合而逐渐消逝,然而意识尚未完全清醒,只觉得体内的部分血肉瞬间被剥夺,让人无法动弹的愣在原地。尽管如此,也必须违抗身体本能,逼迫自己奋力反击,否则锋利的刀剑将会毫不犹豫地再次袭来。
即便是竭尽全力,父皇的视线也不会在我身上多做停留。他对皇兄的宠爱溢于言表,分明是性子冷淡的他却时常亲临重华宫指导皇兄的学业,而我,尽管流淌着返祖血脉,却被父皇外界宣称患有无法治愈的先天疾病,如此,便这样剥夺了我与外界接触的机会…
母妃何时才能洞察这残酷的真相呢?
返祖血脉独独只会在皇室公主上出现…若我身为男子,父亲是不是也会同样关爱于我?
靳浛惜心里想着,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在椅子上坐下,然而刚一落座,便传来了那熟悉得让人作呕的声音。
好像…是父皇的御前侍女。
她踏入凤仪宫的目的何在,答案显而易见。
脚步沉重地迈向凤仪宫的主殿,里面仅余御前侍女与皇后,皇后正与侍女争论不休:“这段时日的次数,是否过于频繁了?”
“启禀皇后娘娘,您也清楚,近期边关动荡不安,娘娘身为大夏国母,难道忍心见那些戍卫边疆的战士忍受伤痛的折磨?”
“她毕竟是公主!陛下难道不应亲自过问一番?”
“陛下日理万机,公主的事务自然有所疏忽。”
“哼,他对寒钰的关心倒是不假。”
“二皇子也是娘娘的亲子,陛下关怀二皇子殿下,对于您来说又有何不妥?”
靳浛惜的出现陡然截断了二人的争执,皇后脸色铁青地转身离去走进殿内,御前侍女趋步向前,向靳浛惜恭敬行礼,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瓶子。
那是毒药。
“喝吧,公主殿下。”
“…我知道。”
明知是毒药还是要硬着头皮喝下去,熟悉的粘腻液体滑到喉咙处艰难的咽下,身体便传来像是尖锐的刺密密麻麻扎进胸口的痛楚,呼吸也是痛苦要要把心脏碾碎一样,意识要完全破碎掉了…
当靳浛惜体内翻涌的感官逐渐归于平静,她才惊觉自己已不知不觉间摔倒在地。不知何时,御前侍女已将一只陶瓷碗悄然置于她面前,碗中盛着她呕吐出的鲜血。
“抱歉,公主殿下,这次的药量有所增加。”御前侍女本想轻轻地将靳浛惜搀扶起来,她却漠视了侍女伸出来的手臂,自己踉跄的站起来。
“…这是父皇的旨意吗?”
“正是如此。”
“为何要如此?”
“或许是因为您伤的越重,血液便会越多吧。”
“…我非得承受这番折磨吗?”
“的确,陛下说,这是拥有返祖血脉的公主必须承受的代价。”
代价?为什么是代价?因为我是“公主”吗?
“…滚。”
“您说什么?”
“我说,让你滚啊!”
御前侍女没料到沉默寡言性子的靳浛惜会突然发难,只能在陶瓷碗上盖了一块蜀锦后便离开了凤仪宫。
若我身为男子,或许便不会如此备受煎熬。
靳浛惜站在原地。
这念头已在我脑海中浮现无数次。
或许我曾对自己的女儿身怀有憎恨,但如今我想通——我只是嫉妒着身为男儿的皇兄能够比我更轻松地赢得父皇的宠爱;对于这个因我身为女子而施加于我痛苦的外界而深恶痛绝。
“哎,为何返祖血脉只会出现在公主身上?若你是皇子继承了这返祖血脉,想必太子的地位必将唾手可得。”
“所以你应该听母妃的,须要比你皇兄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才能不负母妃一番苦心啊。”
这是我母妃说过的话。
“…如果公主是男儿身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这是御前侍女从前的一句低语。
“还不是因为返祖血脉只能出现在靳氏女子身上,如果你当初生下的是普通人,我能让你当皇后吗。”
这是父皇与母妃起口角时的话。
还不是因为是女子。
还不是因为返祖血脉。
似乎我的苦难都被归咎于那二者,与他们无关。
然而,事实是——不论男女,无论皇子亦或公主,都不应因性别而遭受无端的折磨。
坚韧的女性,怯弱的男性,他们的痛苦原因都不应仅仅是“性别”。
我以前备受煎熬,是因为我的内心存在着妄念,仍期待着父皇的眷顾,渴望着母亲的疼爱。
但从此以后,我会切断这份妄念,我的痛苦只会是因为不断挺直脊梁往上爬所必须要经历着的磨难,只会是因为要背负起返祖血脉的命运。
等我爬到最顶端的时候…我会消除这些因“性别”的痛苦。
“浛惜,你还愣着干什么?不疼了就过来,我来检查你背书。”
靳浛惜缓缓抬起眼望向皇后,然而久久未曾有所动作。就在皇后以为女儿又一次不听话准备责罚她时,靳浛惜却露出个足够温柔又夹杂着示弱的微笑。:“好的,遵听母妃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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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番外其实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解释一下第四十章为什么靳浛惜在听了靳寒钰的话后会变如脸爆发。)
(但这个番外也不代表靳浛惜就是纯善类了,美强惨归美强惨,心里的扭曲还是很难说的。)
(总之,希望看到这里的读者都能放松下来,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平平无奇无人在意,但我还是很喜欢自己,所以希望你们也能好好爱着自己。)
(其实很想给自己放个假,但每次一到该更新的时候我还是会认命的打开文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