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样吵闹?”
隐娘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嚣。
“别睡了,出事了。”
将人推搡起来,金瞎子道:“外头来了好多城主府府兵,火光冲天,也不知是不是奔着怪庙来的。”
“府兵?”
隐娘利落起身,将自己的包裹背在身上,又去找小蓁和红菱。
秋生站在金瞎子身边,偶尔搀扶一把。
几人快速凑到一起,隐娘道:“李舒来呢?”
“他一直未回,不知到哪里去了。”
几人面上露出担忧,正想着要不要外出寻找,就听怪庙中有人道:“孟钰召集全城人去城主府门前……”
“去城主府做什么?”
“不知道。”
“咱们可要去?”
众多江湖中人面色踌躇,一时竟不敢上前。
赵五看着庙中乱象,转头问吴老爷子:“老爷子,咱们怎么办?”
“去看看。”
将手中烟杆掸得叮当作响,吴老爷子这才慢悠悠道:“这么大的阵仗不会只针对江湖人,城门关闭几日了,前去听听消息也好。”
金瞎子闻言点头:“老爷子说的有道理,咱们也一起去。”
他转头看向隐娘,担忧李舒来的心思都浮在了面上。
也不知道那小子跑到哪里去了,如今这紧要时候不见人,真真能急死几个。
一群人慌里慌张向外走,虽平日一个两个的都以不怕死的江湖人自居,但遇见官家府兵,手抖腿软的也是不少。
金瞎子和秋生将隐娘等人护在身后,一点点跟随众人往城主府那边磨蹭。
待看见府兵敲锣打鼓将城中百姓也喊起来时,心头担忧不降反升。
隐娘拉着小蓁,面带愁绪:“我这眼皮跳个不停,总觉得今夜会有什么发生。”
小蓁有些害怕地拉着她的手,强作镇定。
众人走到城主府门前,才见不知何时在此处搭建了一个台子,台子下放了两个巨大的木箱。
孟钰坐在高台之上,瘦弱面容上带着病态殷红。
每刮过一阵寒风,孟钰便使劲咳上一阵,在寂静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都到齐了?”
孟钰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抬起掌心。
他的掌心白嫩得不像男子,就连指甲都被修剪得精致粉润,此时身上正披着一件巨大的虎皮裘,将他一颗脑袋衬得如鸭蛋一样滑稽。
可此时却无人能笑出声来。
孟钰苍白着脸,嗓音嘶哑:“朝岁节当日,我父亲惨死在庆春楼中,想必此事,你们已有耳闻。
“近日有传言,说城中出现了一位‘侠盗’,正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
几句话,孟钰好似用尽全部力气一般,他抚着胸口轻缓片刻,突然哼笑:“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如今天下正逢乱世,内乱未平,又逢外敌环伺。
“若没有我父亲调兵遣将,固守黄粱城,护你们这一群泥猪瓦狗、鼠雀之辈,你们还能站在这里,一个二个吃得脑满肠肥?
“侠盗?
“我看他根本就是该千刀万剐的罪人!”
猩红的眼带出一点点血色,孟钰歪着头,仿佛支撑不起虎皮裘的重量。
“我父亲爱民如子,推行仁政,你们能在天下大乱时有片瓦遮头,都该感谢他。
“可你们呢!你们一个两个忘恩负义,糟蹋了他一片苦心。
孟钰抓着前来搀扶他的高乳娘,咧嘴一笑:“你们都该死,可有一个人,最该死。”
他自幼病弱,夜晚风又大,站在远处的人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金瞎子几人到的又晚,只陆陆续续听见几个尾音。
小蓁拉着隐娘,慢慢不耐烦起来。
“大半夜的说些什么呢?一个字儿都听不清。”
金瞎子拉扯她:“陪他做戏罢了,许是找不到凶手恼羞成怒……”
吴老爷子一声叹息,众人听出几分轻蔑之意。
他们是瞧不起孟钰的,身弱且无能,若没有老城主相护,孟钰早不知死在哪里了。
天寒地冻的,站久了双脚发麻,还要陪他在这里做戏,谁心中都有些火气。
小蓁忍不住原地蹦跶起来,半点没将孟钰放在心上。
她正跳着呢,众人就见孟钰艰难抬起手臂。
小蓁生性好奇,年岁小又活泼,见孟钰抬手忍不住跳起来看。
她就见孟钰手臂落下时,高台之下站着的两个人开始拉扯手中粗绳,咔嚓一声,那两个巨大的木箱如开闸一般,缓缓升起。
“啊……”
前方传来一阵阵尖锐叫喊,人群开始四散,无数人被踩踏在脚底,骨骼碎裂,皮肉绽开。
小蓁跳起看了一眼后,惊得说不出话来。
隐娘也来不及问询,只紧紧扯着她向后退去。
“少城主有令,肆意奔逃者,杀无赦。”
一声号角,无数火把燃起,将整个城主府照得如白昼一般。
有人吓得惊慌失措,大声叫喊,却被穿着城主府甲胄的府兵乱枪捅死。
孟钰看着安静下来的人群,笑着道了声好。
“我很欣慰。”
将虎皮裘褪下,他走到众人面前,看着从巨大木箱“流淌”出的尸山,啧啧摇头。
“他们都太蠢了,没有办法证明自己不是凶手。
“这几日我杀了很多人,可我累了。
“他们都不是杀害父亲的人……”
孟钰眼中愈发猩红,语无伦次起来。高乳娘上前耳语两句,孟钰方点点头。
“你不是自诩侠盗?为民除害?
“自以为做了件替天行道的好事?可我今日告诉你,这些人,都是为你的愚蠢而死。
“你既为侠盗,就不该龟缩在后,不如堂堂正正站出来,还能得我一句钦佩。”
孟钰对着‘侠盗’隔空叫喊,说完又道:“你们应该期待,期待你们心目中的侠义之士,将城中百姓的命放在心上。
“不然,一日没能找到这位‘侠盗’,这一堆腐烂的尸水臭肉,就是你们明日的下场。”
一阵寒风,金瞎子等人才闻到空气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这股血腥浓重得犹如化为实质,仿佛让人切身感受到,它还散发着温热,不曾凉透似的。
前方人群捂着唇舌,下意识向后退,隐娘几人这方看清眼前场景。
那两口巨大木箱,在黑夜里犹如两具棺材。
拉起的闸门不曾落下,里面的尸体堆得老高,一经拉动,便哗啦啦滑落几具。
右侧的箱子被卡住,有人上前拿出长枪肆意翻捅,黑夜里长枪扎入肉中的闷响,显得异常清晰。
隐娘亲眼看着那一堆尸山,经过“疏通”后,顺畅倾涌得到处都是……
她吓得魂飞魄散,耳中轰鸣。
“哦,还有一事,未曾宣布。”
孟钰嗅着空气中的浓郁血腥,展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