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飞练湖畔惴惴不安地消磨了一个下午，日头刚一落山，我便招摇橹的使役前来，请他送我到娟娟楼去。行前我特地嘱咐幻央，不必送晚饭来，这是笑三笑在葬礼结束后向我吩咐的。我还告诉幻央，今晚不必再站在门口等我，春寒未过，千万不可逞强。幻央见我板起面孔，一脸冷峻，柔声道：“我在小筑内一边烤火，一边等公子归来，这总行了吧？”我说这还差不多，若是困了，你就先睡。
公渡山的夜晚总是那么静谧，但比之昨日，我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流动的空气里多了些阴凉，不知是不是那些门人志士的阴魂在游荡？我沿着山路不停快行，没过多久便听到了舞剑的声音。起初，我以为是魏五劳和韩七伤又来捣乱，但仔细听来，却发现并无兵刃碰撞的响动，这说明持剑人是在独舞。剑舞得很慢，仿佛招式也无甚特别，甚至剑气散出的嗡嗡声也显得很鲁钝，全然没有一丝利剑纵横的潇洒和畅快。
“师父，这把剑……”看到笑三笑手中的兵刃，我这才恍然大悟。
这是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剑，剑身似柳叶，通体呈铁黑色，宽厚带脊，上面布满了暗格花纹，状如蜈蚣背，只有边刃窄窄的一圈颜色雪亮，看起来十分锋利；用来把握的剑茎上能看到两道凸箍，仿佛竹节，但入手之后，却是金属质感。
我见这短剑不过半臂长短，撑死了也就五十公分，不禁笑道：“师父，这么短的剑，打起架来可是要吃亏的啊！”
笑三笑却道：“那不是正好？你拿着它闯荡江湖，至不济多吃几回败绩呗。”
“呃……”我被老家人怼得哑口无言。
“怎么，你瞧不上？”
“那倒没有！”我支吾道，“就是太短了些……”
“岂不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笑三笑以手指弹动剑身，短剑铮铮作响，他说，“你身材挺拔修长，其实本就不宜持长剑，奈何你从前只重华美，为师不得已才铸了糖霜剑作为你的兵刃。糖霜剑法虽然耍起来行云流水，但若遇到真正的高手，无疑于一间四处漏风的金銮殿，止增笑耳。武学之道，在于取长补短，切忌故步自封，别人眼中的短，或许就是你的长，别人眼中的长，往往就是你的短。序儿，你可明白这番道理？”
“师父的意思是，万事不可勉强，要合意。”
“不错！”笑三笑深以为然，捻须道，“比如从前的序儿，虽然聪慧绝伦，心中却从未有过师徒之情；但是现在的你就不同啦，笨是笨了些，可眼里装着的都是赤诚。所以说，过往十年，我与你便是不合意。而当下，你我师徒便是合意。”
“就是说，这柄短剑于我而言正合意？”
“序儿啊！”笑三笑亲昵地捏住我的耳垂，用力地扽了扽，喜笑颜开道，“你笨了以后呢，可真是一点就通，一点就透哇！”
“哪有……”我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有一点小得意。
但是转念又一想，这份夸奖似乎并非针对我徐炫，而是我与徐二的混合体，且，徐二占的成分要更多一些。这样一来，我又没那么开心了。
“其实，这柄短剑就是那把被夜五衰折断的糖霜剑，只不过我又重新对它进行了锻造。”
“啊？”我甚是吃惊，完全看不出两者有任何关联。
“是否有涅槃重生的感觉？”
“师父所言极是。”
“岂不知序儿也是如此这般么？”笑三笑的意思是，我的蜕变也让他感受到了涅槃重生。
“师父，既然是剑，就应该有个名字吧？”
“此剑是为师仿越王勾践青铜剑所制，日后将常伴你左右，不如就由你来为它命名吧。”
“青铜剑……”我抚摸着剑身上那如蜈蚣背似的暗纹，脱口道，“师父，不如叫它小青蚣如何？青蚣青蚣，一入燕云便化龙！”
“哈哈哈哈！”笑三笑放声狂笑，点头道，“金鳞岂是池中物，妙不可言！”
我高兴起来，随手舞了几下小青蚣，不知为何，竟真的有些喜欢了。
笑三笑适时道：“来，为师这就教你一套青蚣剑法。”
“啊？”我疑虑道，“师父，现在的序儿，可是半点武学根基都没有呀，又怎能领会你老教给的剑法呢？”
“师父的绰号是什么？”
“名剑啊。”
“那不就得了？”笑三笑傲然道，“名剑授徒，教不好也是我的过错，你大可不必心焦。”
“只是你老一辈子最看重声名，序儿不想成为那颗老鼠屎。”
“我徒有根器，无需妄自菲薄。”
说罢，笑三笑从我手中夺下小青蚣，舞了起来，这些剑招质朴无华，看不出有什么高明之处，加之他又舞得很慢，因此与我来看，倒像是公园里大爷大妈们练习的保健操。
“序儿，这十三式青蚣剑法，你可牢记在心了？”
“倒是记下了。不过……”我沉吟片刻，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虑，“序儿怎么觉得，这些剑招在对抗的时候，就算是再快上十倍，也不具备分毫的攻击性呢？”
笑三笑捻须点头，叹道：“序儿啊，你果然与这小青蚣缘分匪浅，看来为师铸此剑给你也是命运使然！你说得一点都没错，这十三式剑招，无一式进攻，相反，它们全部都是用来防御的——以守为攻，便是这套剑法的精粹。”
“以守为攻？”我懵然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