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我们在别苑歇息。
临睡之前，幻央神色不宁，她从我手中接过小青蚣，用粗布反复擦拭着。
我跟她说明日一战，尚有众多武林豪杰在场，况且，快刀辛力憋着劲想与夜五衰一决高下，恐怕都用不着我出手；即便是乱斗，我也会保护好自己就是。
“公子的武功与日俱增，幻央都看在眼里，我想那夜五衰即便再厉害，公子与之角逐也能够全身而退。只不过我怕的是……”
“你但说无妨。”
“我说了，公子可不要生气。”
“我们是朋友嘛！”
幻央沉吟片刻，这才如实道来：“自从插枪岩一役公子死而复生以后，包括这一路上的经历，幻央发现，公子做任何事情，遵从的都是道义，而非正邪。所以幻央不禁担忧，若是明日一战，有人逼迫公子只看正邪，不论道义，公子会作何选择？”
“夜五衰是敌人，这一点不会改变。”
“如果除掉夜五衰，必然要用到非道义的手段，请问公子，你会接受么？”
“……”我本以为这个答案再简单不过，可是越思忖，就越觉得难以启齿，最终不得不败下阵来，摇头反问道，“如果用非道义的手段，那今后我们徐阀又怎能再称名门正派？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幻央听罢无比哀伤地叹道：“这便是幻央的恐惧。”
我见她如此感怀，忙宽慰道：“我知道你都是为我着想，但事情未必会如此糟糕……总之你尽管放心，若论随机应变的本领，我徐自序怕是还没有对手呐！”
我摆出夸张的威武姿势，博得幻央一笑。
“这样我便放心了。”
这时，外边传来一阵嘈杂，我听出了魏五劳和韩七伤的声音，正要请幻央叫他们两人进屋来的时候，这两头小兽却径直推开了我的房门。
我见他们二人生龙活虎，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两位大侠，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幻央最懂我心思，“你们可不知道，公子这一路上有多担忧你们，简直是——”
“简直是惴惴不安，六神无主，心神不定，忧心如焚，对不对？”
“大哥啊，看来我的判断十分准确，”不等幻央说话，韩七伤便道，“我就说嘛，师父离开我们二人，那是浑身难受，朝思暮想啊！”
“言重了。”我知道这两个家伙向来好出风头，只要给他们一点好脸色，顿时就能吹得花枝乱颤，于是板起面孔道，“我原以为，像厉异姬这种角色，你们兄弟有个一刻钟怎么着也能拿下，可谁又能料到……唉，你们得亏还跟我学过译经，这要是搁从前，估计回头只能我给你们收尸啦！”
魏五劳当即拧眉道：“师父此言差矣！你老别光听我们说那厉异姬武功差劲，实际上这个妖妇武功高强得紧，这回也就是我们兄弟出手，换做别人，早就死在她那烈焰掌下啦！多年不见，我们的武功在长进，她的武功也在长进啊！不过，还有个不过……”
“不过话又说起来，要不是你老教我们译经，这回还真是玄呐！”韩七伤摇头道，“这个妖妇，为了找他的老相好夜无垢报仇，这些年来还真是勤学苦练，如若不然，就凭她当年那几招三脚猫功夫，指不定死过几百回啦！”
“听你们这么一说，这个厉异姬和夜无垢本是同林鸟，怎么就反目了呢？”
“那讲起来这事儿可就有意思啦！”魏五劳一脸嬉笑。
“差不多十年了吧？”
“十年多！”
“反正不是十年就是十一年，当时我们兄弟刚从域外回到燕云，可谓是意气风发，本想着立即就扬名于江湖，不成想从天都到宜化郡的路上，多次听旅人提到，说无双郡出了一位绝世罕见的大美人，不但生得闭月羞花，家世更是了不得，其父厉吏乃是无双郡第一大缙绅，家中金银财宝无数，更藏有各种散佚多年的武功秘谱……”
“你是说，那厉异姬本是富家千金小姐？”
“当然！”魏五劳又接过话茬，“可惜她生在富贵之家，却偏偏命运多舛，被夜无垢那个孱孙骗财骗色骗武功秘籍，算计得家破人亡，到头来性情大变，从此堕入了魔道，杀人如麻，尤其是对于负心汉，她更是不问青红皂白，出手就是一条人命！”
韩七伤叹道：“可惜这么一个大美人儿啦，遇人不淑！这要是碰到我们兄弟……”
“打住！”幻央眼神嗔怪，“韩大侠，你扯远了。”
“嘻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正经点。”
“是！”见我发话了，韩七伤这才收起流气，继续说道，“听说那厉家所藏的武功秘籍里，顶属塞月边风掌最为武林人士所看重，只可惜因庐山一战，夜无垢从此远遁于江湖不复出现，那掌法也就变成了传说。”
“这个夜无垢……”
“嗐！”魏五劳嘴角一瞥，露出鄙夷的神色来，“那小子油头粉面，武功稀松平常，相貌嘛，马马虎虎吧，反正不及我们兄弟万一，谁知道厉异姬怎么就迷上他了呢？还将塞月边风掌法秘籍拱手相赠！”他说着越发愤懑，“当年因缘际会，我们在因庐山目睹他们夫妻反目，又见那夜无垢坏种一个，这才出手帮衬了厉异姬……嘿！谁成想，她现在居然成了夜五衰的爪牙啦！”
这两人说话向来颠三倒四，啰嗦了许久，我总算大致弄清了其中的瓜葛；夜已深，我命他们二人也早些歇息，谁知这两头小兽从封长安口中得知我们与佐佐木狭路相逢，不知怎的竟对那倭人感兴趣至极，非缠着我勾兑一些细节，还说他们就喜欢这种不着四六的货色，要是明日有机会再与其相见，恳请我一定要把佐佐木让给他们来斗……我受不住他们俩的粘人做派，于是只好一边点头，一边让他们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