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郡的夜晚与渔阳郡大相径庭，空气里流淌的暖意让人昏昏欲睡；又或许是赶路太久的原因，当我们一行人在门主司马灰的别苑内围聚议事之时，我始终无法全神贯注。
正如坊间传言，司马灰此人谨小慎微，脸上无时无刻不挂着讨好般的微笑，即便是对我们两阀的不知名门人，他也表现得诚惶诚恐，毫无轻慢的举动。
“果然是灰阀啊。”何陋居凑到我身边嘟囔了一句，带着克制不住的嘲讽。
司马阀的驻地，本设在城中的苍梧书院之中，然而就在本日午后，夜五衰携何小盒突然出现，继而大杀四方，尽管司马灰带领一众门人顽强抵抗，无奈夜五衰武功实在高强，他们力战不敌，只好先行撤离，暂且在这距离城中不远的别苑落脚。
“如此看来，江湖上的传闻是真的，练就《桦叶天书》果然会伤损经脉，否则的话，夜五衰也就不会兴师动众越过插枪岩，潜入燕云腹地了。”
“辛老所言极是！”司马灰摇头苦叹，一脸委屈道，“燕云的我辈中人都清楚，我阀驻地苍梧书院有一口七宝神泉，此水乃佛陀圆寂之时血液所化，昼夜涌动不止，泉中莲花四季常开，不畏寒暑……昔年，狂蝉展寂苦修《竞天髓》而致走火入魔，正是经七宝水洗髓方才祛除体内邪祟，从此修得正果，遂成为一代宗师。不料时隔多年，如今猡刹鬼也欲效仿狂蝉取得大圆满，真是令人心忧……”
“夜五衰痴心妄想！”何陋居振振有词道，“他一个猡刹鬼，也配用七宝水洗髓？燕云九郡三大门阀，能人辈出，我就不信咱们联合起来，还搞不定这个贼子？”他话到此处，似乎猛然间又想到了什么，转身来到辛力身旁，“再者说了，现下有我恩师在此，他老人的威名想必无人不知，谅他夜五衰也不是敌手，早晚成为一刀下亡魂耳！”
辛力闻听此言，一副八风不动之状，淡然道：“万万不可轻敌。夜五衰毕竟修习了《桦叶天书》上的绝顶秘籍，他能够越过插枪岩，说明本事并不弱，乃是劲敌。”
辛力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于我看来，他心中早已视夜五衰为手下败将。只是身为江湖前辈，如若不表现得老成持重，难免有违宗师风范。
“辛老所言甚是！”不知是没有理解辛力话中的隐意，还是生性懦弱，司马灰一边擦拭额上的汗珠，一边说，“为了以防万一，在下在诸位来之前，已经打发门人向各路武林豪杰送去了请帖，毕竟众人拾柴火焰高，我想大家同仇敌忾，把握总是大些的。”
“司马门主你真是——”何陋居大概想说“画蛇添足”之类的揶揄之词，但见辛力目光如灼地望着他，当即又改了说辞，笑道，“也好。毕竟舍妹小盒还在夜五衰手中，倘若这个贼子以此为要挟，一众武林豪杰若在，想必也能贡献出几条妙计来。”
“多谢陋居公子体谅！”司马灰连连拱手。
“未知司马门主打算何时动手？”
“封大侠莫急。”司马灰上前一步，郑重其事地向封长安抱拳道，“在下知道，令兄封长命封大侠死于夜五衰之手，这个仇你不可不报。然而诸位舟车劳顿，我司马阀的门人也都声星散未归，因此，我们不妨暂且休整以养精蓄锐，待到明日，再与那贼人决一死战！”他像是早就盘算好了一切，立即又补充道，“至于苍梧书院那边，也请封大侠放心，我早已差门人埋伏在四围监视，保证夜五衰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咱们的眼睛。再说，七宝水洗髓并非半日一天能够完成，夜五衰若是不想半途而废，断然不会轻易离去。”
封长安默然片刻，抱拳致意，退回到我身边。
“哦，未知自序少爷有何高见？”
“小侄全凭司马门主吩咐。”我始终觉得这个司马灰并非善类，他越是表现得低三下四唯唯诺诺，我就越发感到他是在扮猪吃虎——这样的直觉让我不敢将他小瞧，于是抱拳行礼道，“道路且长，我等一路追击夜五衰，辗转匆忙，未能携带礼物，唐突之处，还望司马门主千万不要怪罪才是！”
“啊呀！”司马灰差点就两脚离地，他表现出一副震惊又羞涩的模样，双手乱摆，因为不协调的缘故，几次都碰到一起，嘴上也开始拌蒜，“自序少爷太客气啦！有你这话，在下已是深受感动，又何提怪罪呢？见外！见外！”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当真泪眼朦胧，又撩起袖口认真地拭着眼角，全然不在意在场众人异样的目光。
何陋居气盛孤傲，一见司马灰如此模样，心下便越发轻视起来，于是手脚也跟着不听使唤，居然搂住了司马灰的肩头，笑道：“门主啊，你司马家到底也管着无双和宜化两郡，虽说不及我们何徐两阀吧，但身为一阀之主，总该像点样子呢！不然的话，岂不是辱没了另两位门主的威名么？”
何陋居这一番话，已然逾越了嘲讽的边界，完全就是赤裸裸地折辱。我认为他实在有些过分，赶紧打圆场道：“你开玩笑，总是这般没深没浅……”
“不然！”岂料司马灰伸手制止我再说下去，转而笑意盎然道，“陋居少爷的话虽然难听，不过忠言向来逆耳嘛！”他还是一如继续地客气，呵呵笑着，继续说道，“也是，燕云太平了这么多年，在下都已经习惯了无所作为，这夜五衰一来，我就，我就……”
“都懂！都懂！”何陋居仍旧沉寂在自己的情绪里，“这不是我们两阀赶过来了么？所以，司马门主你就把心好好搁在肚子里，且看明日我等力挽狂澜便是！”
司马灰啪的一声抱紧拳头：“如此，那就仰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