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姐,我爸妈死了。”梦魇里,苏禔渊声音哽咽。
季鹤升不知怎么安慰他,这一连串的变故让她只想把自己藏起来当一块石头。
她现在只能上前抱住苏禔渊,苏禔渊脑袋抵在她脖颈处,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领口。
“帝后如何驾崩的?”季鹤升问苏禔渊。
“国师在几年前就下了蛊毒,现在我的父母只是两个空有壳子的傀儡。”苏禔渊和她背靠背,感受彼此的温度。
日日对着两个空壳,苏禔渊现在的感受季鹤升无法想象,她也懒得想。
“问天公理何处在,荒野处处有冤魂。”苏禔渊没有再唱,他对着黎明之光缓缓吟诵。
“……”季鹤升欲言又止。
“原本已经筹备好军队了,准备在庆国日后那个公鸭生辰动手。”苏禔渊说出她刚刚想问问题的答案,“你看见的每一个依靠在我父皇身边的美人都是母后,为了能正大光明地听政,她易容成千面。”
“可惜国师他是南蛊后人,他早就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安插的奸细全都死了。父皇在听已经成为活尸的奸细汇报时体内蛊毒被激活,再传到我母后身上。”
苏禔渊说完后沉默下来,然后声音带着哭腔,“他们留书告诉我,把禔鸢剑带在身边,禔鸢剑会保护持用者免除蛊毒咒的危害。”
季鹤升连忙拍着他的背安慰他,自己心中也有一股委屈不断上涌,苏禔渊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道:“你说你现在被软禁,公鸭想夺舍?”
“你怎么知道?”季鹤升暗暗咋舌。
“我无法前来救你,你背下我告诉你的口诀。”苏禔渊抹掉眼泪正色道。
季鹤升点头。
“丹砂颅慎,吐雷除焚。眸海飞辊,气感吾魂。炁神引神,道气常存。急急如律令。”
“还有,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的家人。”苏禔渊哽咽。
“人算不如天算,而且凶手另有其人。”季鹤升淡淡回道。二人眼前一白,同时离开了梦境,在二人离开的同时,一个巨大的拳头砸在他们刚刚坐着的地方,把所有东西全部夷平。
她,与苏禔渊只能说为臣,不可能为友。
季鹤升如是想。
……
简乐对他们二人的保护还在,只不过无法和他们对话,到时间了他们二人迅速被传出梦境。
当季鹤升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祭坛上,周围全是各种各样的符箓,几只黑狗黑猫倒在血泊中。掌国先生似乎又老了很多,走一步喘几口,硬是挪到季鹤升身边来了。
结鬼印被掌国先生把玩在手中,季鹤升看见掌国先生就发自内心地打怵。
“不要怕,孩子。”掌国先生“嘎嘎”地笑着,伸手抚摸季鹤升消瘦憔悴的脸,季鹤升拼尽全力想要别开头去,可惜她动弹不得。
“时辰到了啊……”掌国先生喃喃道,然后季鹤升感觉自己的腿上微微刺痛,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腿爬了上来,定睛一看,一只牛头大的蜘蛛正在往她脸边爬来。
季鹤升想要大喊,可惜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蜘蛛伸出一只尖利的前爪,扎进季鹤升的左脸颊,掌国先生激动地喘着粗气。周围的符箓全部发出红光,包括季鹤升皮肤上的咒文,还有她身下祭坛上的法阵。
“……丹砂颅慎,吐雷除焚。眸海飞辊,气感吾魂。炁神引神,道气常存。急急如律令。”季鹤升默念。
“丹砂……颅慎,……吐雷除焚。眸海飞辊……,气感吾魂。炁神引……神,道气……常存。急……急如律令。”季鹤升焦急之下念出声。
季鹤升闭紧眼睛不去看那只可怖的蜘蛛和比蜘蛛更可怖的掌国先生,口中疯狂念着苏禔渊交给她的口诀,
魂魄被用力往外抽,季鹤升精神紧绷地念着,感觉自己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混乱,只要她在清醒时就抓紧一切时间默念口诀。
她听见掌国先生愤怒的吼叫,在恍惚之际,地上的黑猫黑狗似乎都在抬头发出死前的悲鸣。
她看见那些黑猫黑狗身上有一丝一缕的黑气,慢慢从它们口鼻和伤口处散发出来。那些黑气迅速凝聚成一个巨大的漆黑怪物,怪物像一坨肉糜,隐约能看见怪物身上有猫狗的肢体。
怪物裂开宽大的嘴巴,露出一排锋利的牙齿。季鹤升看着怪物向她扑过来,心里恐惧到极点,她想要逃走,可是身体根本不听她使唤。
怪物一口咬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扯,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怪物拖出躯壳。
灵魂正在慢慢地离开自己的躯壳,她想哭,但是眼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她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他们在朝自己微笑,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他们都是自己熟悉的人,可是自己却看不清他们的脸,连名字都想不起来。她想呼唤他们,喉咙却像被人掐住了,她喊不出声。
她感觉自己的感知正在慢慢消失,她要坠入黑暗深渊之中。本该默念的口诀也忘了,准确说掌国先生为了不让她留后手强行屏蔽了她的记忆。
“丹砂颅慎,吐雷除焚。眸海飞辊,气感吾魂。炁神引神,道气常存。急急如律令。”
谁……?
“丹砂颅慎,吐雷除焚。眸海飞辊,气感吾魂。炁神引神,道气常存。急急如律令。”
简乐?
季鹤升抓住了简乐的声音,她在回忆,她在忘记;她在上浮,她在沉沦;她在清醒,她在抗拒。
她为什么要忘记?她为什么要沉沦?她为什么要抗拒?
她要——
“醒——来——”
简乐的声音威严地响起。
“噗——”掌国先生吐出一口漆黑的鲜血,瞪着一双浑浊的老眼恨不得把季鹤升千刀万剐。
蜘蛛立刻张大嘴咬向季鹤升的脖颈,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何处冲来一只仙鹤,那毒牙就咬在仙鹤身上。
“两千!”季鹤升悲呼。
剩下的八只仙鹤飞扑进来,和蜘蛛缠斗在一起,两千已经身体冰凉,安静地伏在季鹤升脖颈上。
季鹤升爬起来一把夺过简乐,招出惊鹤剑劈死了蜘蛛,然后一剑刺进掌国先生的胸口,抱着两千往外跑去。
一边跑一边吹哨,想要把仙鹤都唤出来,脸颊一直在往下滴血,不过她身体滚烫,血滴在身上只觉冰凉。
只有一千出来了,一千飞在前面引路,季鹤升看见季高寒躺在不远处。季鹤升跑过去推季高寒,季高寒已经浑身冰凉,像她手上的两千一样。
“呜……呜呜呜呜!”季鹤升呜咽地摸着季高寒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胸口也没有起伏,平日里神采飞扬的脸也如死灰一般。
这时突然“砰——”地一声,季鹤升看见掌国先生囫囵扑出屋子,这个老货竟然没死,一帮太监似乎在找季鹤升。
“砰——”地又一声,太监们变成无头苍蝇。
“走水啦!快跑!走水啦!”
“保护掌国先生!”
季鹤升把两千放在季高寒身边,取下了父亲的剑穗,一千垂首站在季高寒身边呕出一口血,然后再也不动了。
季鹤升擦擦眼泪往外跑去。
她脑中一片空白,慢慢的,火海似乎蔓延到了那片空白中,恐惧和恨意填满一方天地,从此再无喜怒。
恨……好恨……
季鹤升大口大口喘着气,不知过了多久,她停下脚步,似有所感地看向遥远的苍穹。
那里红霞铺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