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霏霏，远山如黛。
青石板上活泼跳动的雨点，掀起一股淡淡的潮味儿。
街道两侧阁楼瓦舍尚未开门，只有零星两个勾栏常客捂着腰蹒跚而去。
破旧雕栏之后，一道身着水绿绣花丝袍的曼妙身影躲在雨搭之下，慵懒地望着细雨。
身材的确是曼妙，一看就是销骨蚀魂的尤物，只是脸……
像揉了二斤面粉敷在脸上，遮住沟壑纵横的皱纹，但眼角的三条鱼尾纹还是能夹死几只蚊子。
嘴角一颗长着寸许长黑毛的米粒大痣，更是让人的目光望而却步。
叶全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她的楼下。
红缨径直向这处勾栏走去。
“这么早就来这地方？”叶全向楼上一望，这巨大的反差感也让他身体一抖。
厉无咎也是不敢近前，害怕红缨都使什么坏点子捉弄他。
“你当我是带你们吃早饭的？”红缨白了二人一眼，推开半掩的门进了。
楼上的妙人儿见人来了，也摇曳生姿地进了屋。
阁楼里十分昏暗，未点火烛，只靠着早晨蒙蒙亮的阳光照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木头腐败的霉味和难以言喻的味道。
叶全认得，这是石楠花的味道。
脂粉极厚的老妓踩着咯吱咯吱的楼梯下来了。
先冲着二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姐妹和客人们还没醒，小点声。”
老妓走到几人面前，左右打量，眼中尽是媚态。
“你们怎么两男两女呀，是不来错地方了，旅舍在那边。”老妓掐着兰花指说道。
“广结四海客，名震天下英”红缨低声说道，拿出一枚玉简。
老妓轻咳一声，重新扫视几人，娇柔说道：“跟我来吧。”
同心盟门客遍及各处，有明有暗，明坛由高手在各地组成势力，维护当地产业，暗线则多是奇门人士，打探情报消息，同时也监察明坛。
红缨此行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帮叶全接引各地的同心盟门客。
几人跟着上楼，进了老妓的房间。
虽已相认，但老妓仍然媚态不减，自然流露。
“两位小哥生得真俊俏，你们两个小丫头艳福不浅。”老妓也不招呼几人坐下，倚着窗框姿态慵懒。
“黄姨，先谈正事，玉笳分坛的方淮坛主还信得过吗？”红缨问道。
老妓未着急作答，而是款款两步走到水盆旁，说了声：“大清早的脸还没洗，就要见客。”便旁若无人地洗了把脸。
水盆里的清水顿时变得浑白一片，老妓也露出了原本的样子。
她的确是老了，脸上也有些许风霜印刻，但皮肤白皙，眉眼端庄，风韵犹存。
嘴角那米粒大的痣也变成了恰到好处的一点美人痣。
媚眼再次向叶全和厉无咎看去。
这次洛天音轻哼了一声。
黄姨施施然在椅子上坐下，翘了个二郎腿，柔声说道：“魏风渊那个银样镴枪头都反水了，现在没谁是绝对信得过的，不过有两件事情值得推敲。”
红缨静待下文，她在黄姨面前似乎乖巧稳重了许多。
“第一件事是，分坛的副坛主许忆前几天突然暴毙了，是被人下毒封住了全身气脉，之后被人拷打致死。”黄姨神情淡然地说道。
红缨却不淡定了，“分坛副坛主被他杀，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没上报总坛？”
“这就要问方淮了，是人都知道他俩一向不合。”
“黄姨觉得是方淮有嫌疑？”
“你这丫头，平时属你机灵，怎么一到我这就装傻？以你的小聪明，试试不就知道了。”
“黄姨，那第二件事呢？”
“最近烟雨楼很热闹，不少人都是掩藏身份进去的，方淮也去过。”
叶全问道：“您是说烟雨楼可能有魔宗的暗中勾当，方淮可能参与了？”
黄姨从上到下端详了一遍叶全，掩嘴笑道：“小哥，我只提供信息，不给任何建议。”
“哈，有原则。”叶全也笑了笑，“那我换个问题，您这是什么价钱？”
众人纷纷侧目。
黄姨瞬间来了兴趣，腰杆一挺，媚眼如丝说道：“怎么着，小哥要照顾我生意？二十铜子儿，童叟无欺。”
“不但要照顾，还要帮您把事业做大。”
“什么意思？”黄姨柳眉一挑。
“您这价钱低了，迎来送往都是些地位低微的主，消息大多是道听途说，真真假假。所以不如把生意做大，做那些豪门高官，仙门显赫的生意，甚至还可以打入魔宗内部，只要是有男人的地方，生意都做得，从中获取的情报，岂不是更有价值？”
众人呆呆地看着叶全在劝说一个勾栏老妓将生意做大做强。
“呵呵呵，”黄姨笑得花枝乱颤，“想法挺不错，可是仙门正宗门规森严，自视甚高，魔宗倒行逆施，能用抢的绝不花钱，你却想从他们手里接生意，未免异想天开了。”
叶全微微一笑，神情自若，“格局要打开，谁说挂了勾栏牌坊就一定要做皮肉生意了？”
“那做什么？”
“情报！如今您委身于此，为的不也是收集坊间的消息，可信息并不一定是单向的，而是可以流转起来，明码标价，各取所需。”
黄姨听完后，媚态天成的脸上露出了正色，似乎真的开始认真思考叶全的话。
沉浮市井多年，她自然知道情报的运转逻辑，很快便明白了叶全在说什么。
建立一个公开而庞大的情报机构，收集更多更有价值的信息，远比藏身勾栏中听一些下九流讲些难以验证追溯的消息更重要。
思忖良久，黄姨开口道：“此事重大，你我可做不了主，需得盟主发话。”
叶全从怀中拿出一块镶金玉简，摆在黄姨面前。
原本还仪态慵懒的黄姨见此玉简，神色大震，连忙站起，躬身行礼。
同时有些震惊地看着叶全，“你，你竟然有盟主玉令……”
“喝酒的时候邓盟主非要送我，盛情难却，他说见此令如见盟主，确有其事？”
黄姨对叶全刮目相看，想不到他如此年轻便能和一盟之主同桌对饮，还被盟主亲赐玉令，这可是建盟以来从未有之事。
“自然，即有盟主玉令，玉笳分坛暗使黄伶悉听调遣。”
叶全收回玉简，满意笑了，狗仗人势的感觉真好。
“既然如此，我便替邓盟主做个决策，改革玉笳城谍报系统，如果成功，可以复制到所有分坛。”叶全踌躇满志道。
众人看向叶全，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将风月场所开得遍地，用得着这么自豪吗，真的不会影响同心盟的声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