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开干，困难很多。
程禾没敢把甘蔗都用了，只用一半，五十来根。
剥叶子和削皮最简单，但是叶子上有白刺，扎得人又痛又痒。
榨汁，程禾没有机器，找了口小石锅，和一把石锤，把它们当石舂用，哐哐一顿用力捣，直捣得腰背酸软。
这野甘蔗的个头，比前世那些标准化种植的甘蔗要大，但是程禾得到的甘蔗汁只有一盆，且甜度不高。
汁水中还有不少果肉杂质。
没有漏勺，程禾挑杂质又挑了半个时辰。
日近晌午，岁安自书房出来，问程禾：“你饿吗？”
程禾秒懂。
老板饿了。
自从那日喝了她半锅生滚肉片粥，这人就添了吃午饭的毛病，一到中午就问她饿不饿。
程禾只得将甘蔗汁盖好，钻进厨房，用早上才送来土鸡蛋和虾，做了一锅鲜虾鸡蛋羹。
她自己先吃一碗，剩下给老板端进书房。
岁安只给寅犬留了一小碗，自己慢条斯理把半锅吃完。
吃得很舒服。
岁安有过吃糠咽菜的时光，也尝过王宫里的珍馐，于吃食上从不讲究。
但是程禾做的饭菜实在美味且新奇，让人不得不喜欢。
他坐在桌案前消食。
窗外蝉鸣阵阵，光影斑驳，花木随微风摇曳。
透过大开的窗户，岁安看到树影深处一抹挺直、专注、纤细的背影，心中泛起无数的好奇和疑惑。
他的人查到，姐弟两个是在夏至大祭之前出现在青盐城的，却不知他们更早的来处。
更早的来处是哪里？如此奇特的人，莫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吧，他想到。
日光烈烈，程禾那边终于把杂质挑完，在院中空地上架锅烧火，熬煮糖汁。
虽是在树影阴凉中，但是四处潮湿闷热，程禾身上汗出如浆。
若非能运转体内水灵力为自己降温，她迟早得中暑晕厥。
小心控火，熬了大半个时辰，锅里的甘蔗汁逐渐变成金黄色的浓稠汁液。
虽然甜度不高，但是不知这异世界的甘蔗品种是否带点奇幻色彩，那汁液颜色极为漂亮，如浓缩的阳光。
甜味混杂一种奇异的香气萦绕在小院中，甚至引来村人的窥探。
不过没有允许，没人能进到这座院子。
程禾将浓稠汁水盛到浅口的大木盆中，不断击打，又运转极少的一点寒灵力，促使其凝实固化。
日影西斜，程禾的胳膊已经酸到抬不起来。
终于，赭黄色的糖浆凝结成固体，金色夕阳下如同一汪美丽的琥珀。
琥珀虽美，却也跟盆粘得结实。
程禾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抠出，切成小块。
那金色糖块晶莹剔透，与陶碗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鸣响，美不胜收。
程禾都有些不舍得吃了。
一只雪白的信隼正在此时飞进书房，主仆二人在书房中私语。
天边彩霞将收，天色变为深沉的蓝，书房的人影才动了。
岁安起身出门，见程禾端坐在东厢廊下，正在入定打坐。
晚风拂她发丝，一只蝴蝶绕她旋转，她一动不动。
岁安静立，他身后的寅犬却无甚欣赏心思，大步走过去，问道：“禾丫头，你的糖呢？”
程禾下午熬糖浆的时候那味道他闻见了，心里痒痒得很。
程禾吐了口气，睁开眼睛，指指身后桌上的小陶碗：“你自己看。”
寅犬拿起碗，不禁被那纯正晶莹的色泽惊艳。
“好看不一定好吃。”他嘟囔，但是吃下一颗后，眼睛瞪圆。
甜！香！比饴糖要好吃许多！
程禾又捡出一粒大的，递给岁安。
岁安接过尝了尝，亦是惊艳。
他脑中闪出一个纤瘦身影，心想那位一定会极其喜欢这吃食。
“你这制糖方子卖不卖？”他问。
“想卖，但我打算把手艺教给村里小姑娘，恐怕不能独家卖你。”程禾道。
岁安挑眉：“你要给她们个生计？”
“嗯……生计，或者就单纯添个零食，丰富生活？我自己也不是要走经商致富的路，糖与盐不同，也不是民生之本，教给姑娘们也没关系吧。”程禾托腮笑道。
她又想起什么：“哎，我可以研制不同口味的糖。加果汁或者香草，这个你有兴趣买吗？”
岁安看道程禾那双初升月光下亮晶晶的眼睛，不禁笑了：“你若能做出柑橘口味的，我就买。三百彩贝如何？”
“呃…也行。”
橘子糖嘛，程禾觉得自己能做，但现在不是橘子成熟的季节，此事怕是要推迟到秋天。
但是一整个夏天的时间，她都摆脱不了岁安的控制吗？
还是算了，和三百彩贝相比，自由更重要。
寅犬一块很快吃完，又要再拿一块。程禾忙将陶碗挪开。
“就这几块儿了，剩下的我得留给我阿弟。”
她话音刚落，院门吱呀一声，程川沐浴月光，携一阵夏夜微凉的海风，走进庭院。
程禾惊喜，跳起来冲向程川，给了他一个大熊抱。
“你回来了！”
程川扶她站好，快速地将她上下看了一遍。
身体完好无损，精神也不错，程川放下心来。
一旁的岁安看着两人的互动，神色莫名。
程川跟他们主仆简单打了个招呼。寅犬挺热情，岁安则只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程川察觉到岁安的冷淡，但不以为意。
一定程度上来说
程川解下背上包袱，拉着程禾往东厢走：“我买了两匹马，放在作坊后面的马厩里了，剩下的东西都在包袱里。我有事要和你说……”
他俩刚走到廊下，岁安叫住两人，淡声道：“我也有事要说。”
程禾看他：“什么事？”
“新作坊的选址已经出来了，我们后日便要启程过去，在那边待几日，便要南下，去看找井盐矿。”岁安道。
程禾一怔，看向程川。
程川问道：“新作坊选址在何处？”
“野雁滩，此处向南二百里。”
程川沉吟，片刻道：“我和你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