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寿被程禾一噎,脸色变得和眸光一样冷,他沉声道:“吾只是不愿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无意义的事?您指的是井盐开采一事吗?”程禾并没有被他的语气还有隐隐放出的威压镇住,她挑眉问:“难道泰地不缺盐吗?泰地的民众买盐很便宜吗?”
“自然不是!”姜寿怒道:“吾并非觉得盐不重要!”
“我懂,盐重要,我不重要。您是觉得我没法采出盐来。”
姜寿哼了一声:“不算太蠢。”
程禾道:“您的结论经过实践验证了吗?”
姜寿一怔:“什么?什么实践验证?”
“就是我采不出盐这件事,有什么证据呢?就凭一次落空?还是说就凭您推断,您感觉?”程禾看着他:“就凭推断和感觉,您就要放弃采盐,放弃一个可能缓解盐患的大好机会,原来您是这样高傲又武断的人吗?”
姜寿大怒,差点就要叫蛮奴将这口出恶言的庶民女子拉下去砍了。
但是他不能,他吸了口气,片刻后又笑了,指指程禾,轻蔑道:“那你能采盐这事,又有什么证据呢?就凭你说你能?”
“我说我能,这只是一方面,除此之外,我已经在用实际行动试图去证明此事了,但是您在阻止我啊。”程禾道:“才看了第一个地方,您就不耐烦了,难道您怕了?怕我真找到盐矿,让您面子上过不去?”
姜寿气笑:“怕?吾会怕你个卑贱庶民?”
“若是不怕,我实在想不明白,您作为泰侯长公子,怎么会阻止在自家土地上发现盐矿这种大好事。”程禾道,她看姜寿的目光很是疑惑,甚至像是在看傻子。
姜寿额上青筋剧烈跳动,他左右踱了两步,咬牙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女子!好,那本公子就陪你验证,再给你三日时间,你若还不能找出盐矿,那就是欺诈神族,当论一个斩刑!”
程禾冷笑:“大司徒从未给找矿之事设下时限,更没有说过找不到盐矿会判刑。此条件我不认,我们便约定二十日,二十日内我找到盐矿,你心甘情愿叫我一声‘程禾阿姊’,若找不到,我给你跪下磕三个响头,如何?”
这种条件在程禾看来已经很偏向姜寿了,毕竟姜寿输了只需要叫她一声姐。
但在姜寿看来,庶民见了贵族本就是要磕头的,叫程禾一声“阿姊”那是奇耻大辱。
“你若找不到,受墨刑,我亲自动手。”姜寿咬牙道。
墨刑,脸上刺字,终生留疤。
很多奴隶都是受过墨刑的,脸上的墨字和疤痕既是惩罚,也是标记,就跟牧民会在自家羊的屁股上涂颜料,以防走丢一样。
真会羞辱人啊,这些贵族。或者这在他们看来都够不上羞辱的标准?
程禾眸光沉沉,辰羊原本沉默地站在她身后,此时跨前一步,偏头看着她。
程禾举目看向这一片青翠山峦,对辰羊摇摇头。
“好啊,我同意墨刑,但是我若找到了,你得给我跪下,跪下喊阿姊。”程禾道。
姜寿愕然,随即大笑:“好好好,吾真是头一次见胆子大成这样的庶民女子。”他点头:“一言为定!”
程禾直接转身,对辰羊道:“我们休息,明天动身。”
辰羊默不作声跟上她,两人找了两棵相邻的大树,各自跳上树休息去了。
姜寿眼睛眯起。他身边的男女奴,几个匠人还有向导都惊奇又崇敬地看着程禾的方向。
这女子真不是一般人啊,竟然敢跟泰地一人之下的长公子如此顶撞。
勇敢,但是也很蠢,山里哪会有盐,那女子肯定会输。
真是可惜了那样甜美漂亮的一张脸啊。
大树那边,程禾其实没有立刻睡觉,她问辰羊:“哪里能弄到那种能骑的鸟?”
“鄂鸟,驯化异兽,泰泽城泰侯府、神庙还有军营中应该都有。”辰羊言简意赅。
程禾问:“这些官家驯养的鄂鸟你能弄来吗?”
“公子姜可以,绕过他不行。”
程禾垂头思索片刻,拿出骨片,刻下“鄂鸟”二字。
不知这玩意修灵者之中有没有渠道能弄到。
片刻后程川回复“用?”
程禾回了个“对”字。
过了一会儿程川才回:“后天。”
程禾心里踏实了。
第二日程禾没有任何行动,只是找了个视野极好的小山坡,盘膝打坐。
奴仆匠人们越发笃定程禾是无计可施,马上要被施以墨刑了,都很同情,也暗暗想看美人受虐的场面。
姜寿坐在程禾一旁,冷嘲热讽:“怎么,觉得没有胜算,干脆放弃了?是联系了大司徒,等着他来救你吗?”
程禾不为所动,山野之间灵力果然是充沛的,她难得有这样的闲工夫,自然得抓紧时间修炼。
姜寿非想从她身上找乐子,笑道:“大司徒进了王都就不能轻易出来了,先不说政务有多少,就是等着他的女子,也早就排满了他的长明殿。”
程禾连头发丝都没动。
姜寿凑近她耳边:“其实那些女子都得不到他,因为,他的婚事早就定下了。而你…”姜寿双手撑在大石上,仰头看天,笑道:“你是个卑贱的庶民,你的名字都不配出现在那位夫人的耳中。
程禾呼出一口气,看向姜寿:“姜公子,我很好奇,您是不是自卑啊?”
“嗯?”姜寿没听懂。
程禾道:“一般来说,只有内心很自卑的人,才会时时刻刻在意自己的身份,自己在人群中的地位,在意别人是不是看扁了自己。您把‘卑贱’、‘尊贵’挂在嘴边,是对自己除了身份之外的其他方面都很自卑吗?”
姜寿又一次大怒。
这女子怎么回事?脑子怎么就这么不正常?他自卑?正常应该是她一个毫无身份的庶民女子在他这神之子面前自卑吧。
这女子怎么就不自卑?
她是什么天外来客吗?
第三日程禾依旧在那块石头上,姜寿已经令人撤了营帐,打算回泰泽城了。
“我已经想好给你脸上写什么字了。”姜寿站在程禾身边,笑得很畅快。
“一个‘贱’字,怎么样?直白,贴切。”
他话音落下,程禾微微抬眸,看向湛蓝的天空。
一只黑金色的巨大鄂鸟穿过厚重的积雨云,来到山峦之上。
姜寿眉头皱起。
鄂鸟?神庙来的?还是军中的?是有什么紧要的事要他回城吗?
鄂鸟在空中盘旋片刻,缓缓降落。
这是一只成年的雄性鄂鸟,它的双翼展开足有十米,着地时扇起的风,将程禾和姜寿的头发都扯直了。
姜寿被那鄂鸟气势扑得后退几步,片刻才稳住身形。
他有些不悦。
难道没看到他在这里?不管是神庙还是军中的人,都太过无礼,欠教训!
姜寿正要向那鸟上骑士表明身份,训斥几句,却见骑士跳下鸟背,径直走向程禾。
“鸟给你带来了,要去哪儿?”程川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姜寿,只看着程禾,身子斜靠鸟翼,挑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