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脸汉子的姿态像是来打架的，但是登上台阶看到程禾一众人之后，倒是很正式地抱了个拳，粗声道：“某名辕虎，来自三十里外的湮凤宗，后面几位是我宗门中的师弟师妹。”
程禾微怔。
三十里外的湮凤宗。
她隐约听说过。
翠微山系连绵广阔，山中会有其他的修灵者隐居之地一点都不奇怪。至于宗门，好似是听程川提过，他们这里再往北接近泰地与北方一个二百里小封地——商地，两地交界之处，似乎是有一个宗门。
扈昌道：“原来是邻近的修灵者兄弟。”他起身相迎，问道：“辕虎兄弟此趟前来，是邻里串门？”
其实三十里不近，又是在大山深处，交通不便，双方实在算不上什么邻居。
辕虎却道：“不错，我奉我们宗主之令，前来认一认山门。”
如此不得不待客了，扈昌将他迎到议事堂的迎客小厅中，弯弯倒了热茶。
那辕虎没有喝茶，而是打量了一下小厅中崭新的布置，皱了皱眉：“你们也是宗门？”
扈昌道：“正是，我们是‘且行宗’。”
辕虎低头默念两遍这个名字，似乎觉得拗口，他微撇了一下嘴，看着扈昌道：“阁下是宗主？”
扈昌顿了一下，心道坏了，之前吃火锅的时候竟然没想起来要选个宗主出来。如今众人之中他最年长，境界最高，所以大家理所当然让他出头。
他半点当宗主的意愿都没有，他只想修行带徒弟，没事去山下转转，打点酒，把日子过得逍遥一些。
但是此时也不是纠结这个时候，扈昌道：“辕虎兄弟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辕虎粗声道：“我们宗主听说你们的山头有地契，是官家给的。“
程禾在一旁皱眉。
此事会传开也在意料之中，她接受赏赐的时候几百号奴隶和匠人在旁边看着。
庶民得到赏地本就是个稀奇事，盐山那边人来人往，和泰泽城之间的联系密切，此事自然也就不胫而走，在泰泽城中成为一桩奇谈了。
这后面可能还有王都的助推，程禾几个月前去泰泽城?琈脚店买东西，就听到有人议论有修灵者得到官家嘉奖赏赐一事。
辕虎问这个干嘛？
扈昌替程禾问道：“贵宗主为何关注此事？”
“我们宗主还有湮凤宗上下都觉得，修灵者以自身修为傲立天地之间，卑躬屈膝，给神裔大人们当狗，是修灵者中的败类。”辕虎缓缓道。
扈昌嘴角的笑意隐去，程川脸色阴沉，程禾道：“跟神裔打交道，就是狗，那不跟神裔打交道的，是什么呢？”她看一眼辕虎身上粗糙的麻布衣裳，笑道：“贵宗有多少人？”
辕虎看一眼程禾，知道这约莫就是那个传说中得到嘉奖的修灵者女子了。
年轻，貌美。
他心中不屑，谁知那嘉奖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他傲然道：“我宗有百余弟子。”
“百余弟子的衣食住行，难道能全部自给自足？想必也还是要和外界交易的吧。但是你们宗门所在比起我们这里还要荒僻，了无人烟，进城一趟肯定十分困难。你们是甘愿要藏进深山不见人的吗？”程禾问道。
辕虎脸色不太好看了，沉声道：“自然不是，但这是为了宗门子弟的安全。”
“哦，为了安全。如此，不和神裔打交道的你们，不是狗，是见不得光的老鼠啊。”程禾叹气道。
程禾是真的叹息，在此世中，修灵者明明有强大力量，生存空间却被压缩成小小一隅。
王都那位王上还有月苍这样的高官，既然有相对温和的态度，有野心的修灵者应当试探着抓住。
去军中，去朝中，窥探权力流动的轨迹，寻找开辟更多生存空间的机会。
先上桌，才有吃肉的可能啊。
像湮凤宗这样的态度，不愿接触，又不敢对抗，一味躲藏，自命清高，有什么用呢？
辕虎却勃然大怒：“小娘皮在骂谁？”他探手就要去抓程禾的衣领，但程川一剑削向他的手腕。
辕虎及时缩手，他后退半步，一把掀翻了桌子。
“本想规劝你们以后要和神裔断绝来往，免得给翠微山里的修灵者同袍招来祸端，结果竟是一群冥顽不灵的狗！”
扈昌早已开启阵法，还是忍不住嗤道：“跟谁来往跟你他娘的有什么关系？你们宗主当自己是天下修灵者的头儿？搁这里清理门户来了？”
程川冷声道：“要打出去打，我们奉陪。”
程川心疼新盖的房子，但是真打起来哪里有好好商量的余地，辕虎乃是四境修为，他带来的三个人两个三境，还有一个二境巅峰。
这样的实力配置，就是来给他们这个新邻居下马威的。
小会客厅的墙壁被打出一个洞，几个人冲至院外，雷鸣电闪，火焰熊熊，破坏力极大。
扈昌程川都在尽力将敌人往远处引，但是辕虎如何看不出。
那些崭新的房屋，院落，明净的房间，精巧的摆设，是湮凤宗没有的。他们宗里除了宗主唯一女儿的闺房精美一些，其余地方都跟泰泽城外城那些破败的民居没什么不同。
辕虎心中有酸意，但又不屑，这是当狗换来的，谁稀罕？
他四境蜚鳞境修为，体内火灵簇早已壮大如一条粗壮矫健的火蛇，呼啸丹田之中。他神念微动，灵力奔涌，身周飘浮起十数枚硕大的火球。
当狗换来的财富，不如全都毁掉好了！
火球如金红色的巨大流星，怒卷着砸向且行宗的主体建筑群。
扈昌和程禾几乎是同时在缠斗中分神，开启阵法，将领域之中的时节调为大寒。
大寒三侯，水泽正结而坚。
在极致的严寒之中，程川的冰墙几乎是毫不费力，转瞬之间便层层升起，覆盖住大片房屋。
子汀抱着蓁蓁站在议事堂正中，拨动地板内隐藏的阵法机关。
防御法阵开启，大半火球被挡在法阵之外，几颗最大最灼热的火球呼啸着砸在冰墙之上。
冰火相撞，激出大量浓白的蒸汽，烟气之中，小黑怒啸一声，身形变大，变成一只纯黑巨兽，碧绿眼瞳冷冷盯住放火的辕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