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时候大雨便瓢泼而下，一束更比一束粗大明亮的闪电劈裂雨幕，在大地上肆意宣泄力量。
营地里很安静，人们缩在帐篷里用睡眠来对抗恐惧。
打铁棚子里的人都回去休息了，神匠的营帐区，还有几顶帐篷灯火彻夜未熄。
中间一顶帐篷里有人声不绝。
争执、控诉与呵斥声长时间响起，又黯然落下，一个娇小的人影踉跄着跑出来，心情好似这雨夜，阴潮灰暗。
程禾劳累了几天几夜，终于能睡个好觉，清晨醒来的时候，只觉神清气爽。
远处帐篷里的方圆没她那好命。
昨天是雷雨夜，他为了做雷弹，又熬了一个通宵。
如今那小帐篷里伴随着清脆鸟鸣的，是震天响的呼噜声。
程禾给方圆留了肉汤和干粮，然后修炼、喂羊，去找了一趟即将离开的春时。
这一日雨后初霁，很多人的心事都随雨而去，心情如明亮的晨曦。
这一日也是神匠与程禾两组人比试出结果的日子，全营的人都不免好奇。
一大早冶炼区的空旷空地上便摆了桌椅。
寒侯姚窕坐在中间的正位上，面前长桌上放着材质各异的试剑之物。
营里的人都有活计，没有直接围上来，但是汇聚过来的目光成百上千。
大家都觉得神匠会赢。
就算程禾几人做出了和神匠不相上下的刀剑，寒侯还是会判定神匠们赢。
营中生活枯燥，今日只是看个热闹。
神匠这边做了两把剑，土方繇一把，那个高傲神匠一把。
他们先向姚窕献上了作品。
蒙剑的盖布掀开的时候，四周一片惊叹。
神匠们的剑堪称完美，笔直的剑身，光滑美丽的亮银色泽，锋利的两面刃。
时间原因，两把剑都没有剑柄，剑尾处缠了层层叠叠的麻布和皮革，方便抓握。
崭新的皮革亦为剑身增色。
姚窕赞叹地轻弹两把剑的剑身，听到那清脆如龙吟的声响，笑道：“有这等神兵利器，何愁不能灭姒氏？两位不愧是我寒地的神匠！他日战事获胜，必有你们一份功劳！”
高傲神匠只是末流的神裔，极少有直面侯君的机会。
他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弯下去，头却微微偏转，轻蔑又得意地看向程禾。
程禾微笑与他对视。
这位之前都不愿意给她正眼的，如今却会小人得志一般对她挑衅了。
由俯视，到竞争关系的警惕平视，这位神匠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心理变化吧。
程禾这边亦是两把兵刃。
蒙布掀开后，周围哗然，继而一片嘲笑。
程禾这边的两把剑，不，是一刀一剑，刀身和剑身光泽黯淡，某些地方厚薄不一，有坑坑洼洼的敲打痕迹。
那把短刀尤其差劲，塑形都没做好，前宽后窄，歪歪扭扭，丑不拉几。
“用这样新手小徒的作品和我们比，你是在羞辱神匠，羞辱我们寒地的匠人吗？”
那老匠人气愤不已，仿佛带着作品站上台面的是他。
程禾没有理会，但是更多嘲弄从四面八方压过来。
“不愧是炸了炉子的匠人，这刀，哈哈哈，也太丑了！”
“一个小女子惨输是肯定的。”
“不知道会不会被寒侯重惩，那军杖可疼啊。”
铜钩儿头脸涨红，他也觉得自己的剑做的不好看，恨不能把脑袋低到裤裆里。
程禾对讶然的姚窕行礼道：“禀寒侯，民女两人都算新手，时间紧迫，这已经是我们最努力的结果了。咱们是否可以直接试剑呢？”
姚窕对她的泰然自若还是欣赏的，挥手道：“来人，试剑！”
四个体型力气都差不多的兵丁上前，分别拿起四把兵刃。
第一砍，三层毡布，四把兵刃皆破。
这不奇怪，连布都砍不断地兵刃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第二砍，厚的像砖头一样，沾水压实了的十层毡布，四把兵刃皆破。
人群略微安静。
第三砍，老木桩，仍旧没有一把兵刃落后。
姚窕的目光变得专注。
第四砍，两件叠起来的姒军皮甲。
土方繇那把剑有些吃力了，但是剩下三把依旧毫无阻碍砍开。
第五砍，十层铁片。
这是一砍的难度跳跃上升，如果有兵刃能砍开这些铁片，足可称得上削铁如泥！
这一砍，土方繇的剑失败了，那剑只砍断两层铁片。
土方繇嘴唇抿起，脸上却也没什么讶色。
四天时间，锤炼的次数太少了，打磨的程度也不够，这种结果不意外。
高傲神匠的剑斩断了十层铁片，而程禾和铜钩儿的兵刃也同样斩断了！
人群哗然。
大家又是惊讶土方繇，那位真神下凡一般的神匠做出的兵刃竟然最弱，又是哗然程禾那把丑成那样的刀竟然锋锐如斯。
寒侯对土方繇投去安抚的目光，又大笑着连声道：“快快！再找铁片来！摞上二十层！”
大营里也没那么多熟铁，二十层铁片是极限了。
三把兵刃再次一挥而下。
都砍开了！
这次人群是真的震惊。
高傲神匠不可置信，指着程禾那刀喊道：“不可能！你这刀一定有古怪！你不可能比我的剑还锋锐！”
“什么古怪？谁有古怪？”程禾似笑非笑看着他，将那高傲神匠看地莫名畏缩一下。
又看先土方繇：“不如神匠告诉我们，哪把兵刃有古怪吧。”
众人也随之疑惑看向土方繇。
土方繇沉默片刻，还是说道：“我身边同僚的剑，是用了‘神篆’技艺的，他的剑上附有神力，所以能砍开二十层铁片。”
姚窕眉头皱起，捞过那把剑，仔细感受片刻，冷哼道：“果然有神力。”
她有些嫌弃地看着那高傲神匠。
输不起。
神图篆刻耗时费力，也损耗神匠的神力，不能大规模运用在普通兵丁的兵刃上。
这把剑的锋锐根本没用。
程禾心道就知道这鼻孔看人的货色会作弊。
土方繇为人是真不错，他信守了承诺，帮程禾揭露同僚作弊事实，换了她教他“双液淬火”法的人情。
高傲神匠被自己人捅了一刀，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怒喊道：“程禾！程禾的兵刃就没有古怪吗？蛮修中有炼器师，她的兵刃上难道没有符咒之类的吗？”
这确实是有可能的，人群窃窃私语，姚窕看向程禾。
程禾笑道：“我这里确实有把施加了灵符的兵刃，不过不是这两把。”
她让铜老爹捧来了另外的一刀一剑。
那两把兵刃的蒙布被掀开，光华四射。
人群的惊呼无比响亮，姚窕站了起来。
程禾举起铜老爹做的长剑，一剑砍过剩下的铁片。
连铁片带桌子，毫无阻碍，一斩而下。
“这是没有施加符咒的剑！”程禾高声喊道。
她又拿起那把长柄双刃的大刀：“这是用我的法子炼出了钢材，又刻印了修灵者灵符的陌刀，看好了！”
她前掠几步，双手用力，横向斩出！
一棵一人合抱的大树，被她一击砍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