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车,还有那些在黑暗中影影绰绰,沉默不语的将领、脚夫们,身上都有血腥气。
姚窕的视线如箭一般射向此军的主将。
一个相貌有些丑陋的黑脸男子,姚窕眼熟,是姜氏神裔。
“寒侯!终于到了!为了赶上您给的期限,我们出发匆忙,日夜兼程,路上还遭遇了蛮修山匪的袭击。”那主将哭丧道。
粮车和兵丁、脚夫们还在源源不断进入营地,主将的声音紧而干涩,神情奇怪。
姚窕微微眯眼,骤然暴起,掠至那主将身前,一把掀开了主将身后之人的披风兜帽。
一个女人。
一个拿刀抵在主将后腰上的女人。
姚窕厉喝一声:“敌袭!备战!弓箭手,射杀所有的运粮兵和脚夫!”
她说话的同时已经神相附身,一刀削过主将还有那个女子。
主将死了,那女子轻巧躲开。
粮车旁那些兵丁脚夫纷纷抽出兵器,有人点燃了身旁粮车。
熊熊烈火映照出女子漆黑的眼眸:
“杀!”
她喝道。
眼眸弯弯,会画画的姚秀第一个被她杀掉。
运粮队伍出现的时候,程禾便出帐了,借着火光她辨认出那领头的女人竟是姒辰!
世事的发展竟然是如此不受控制。
他们争取到了粮草,但是这支匆忙又疲惫的运粮队伍却被半途截杀。
姒氏一开始便要同时与两处大营开战,确保两方都不会有援军,能碰到运粮队他们运气爆棚,能用最小的代价偷袭这片地形特殊的营地!
程禾冲回帐篷拿出了所有的六合袋还有那把刀。
冲天的火焰炙烤着杀戮,让血腥味更加浓郁,让惨叫更加凄厉。
姒辰的兵沉默凶猛,抽刀杀人的动作果断地如同切菜。
四面的驻军反应过来,迅速集结调动,弓箭手借助地利向着营地中心处射出如雨点般密集的箭矢,杀伤了一批敌军,但是更多敌军利用燃烧的粮车做掩体。
姚窕亲兵被杀,亦是族妹被杀,她眼眸赤红,已经与姒辰狠狠撞在一起。
幸而高阶的神裔在战场上是有默契的,他们会升空而战,以免误伤自己的兵马。
其余的寒军将领呼和着让人封住粮队进来的那个入口,将敌军的队伍切断。
许多没有战力的文吏和匠人们都往山脚,或者高坡上跑。
程禾转头看到主帐旁关住姜周的笼子,再看一眼势必席卷整个大营的血腥混乱,干脆冲过去,在姜周难以置信的,惊恐的目光中,割断了他的喉咙。
呵,这小公子临死前终于肯正眼看她了吗?
怕是还在疑惑,自己怎么会死在猪狗蝼蚁的手中吧。
弓箭手已经压制不住地上的姒军了,他们推着燃烧的粮车做掩护,打破了低地聚集的不利阵型,开始往四面的寒军中杀。
所有的普通匠人,无论是对程禾佩服的、嫉恨的,还是暗暗不屑的,看到握刀的程禾,都像是看到了保护神一般,纷纷朝她冲来。
程禾脸色却沉下。
她要变成一个巨大的靶子了!
如果她是姒军,肯定先杀向这里!
程禾的阵法打开,小黑变成一只巨兽护卫在她身前,那些羊厩里,因为这种狭小战场而难以发挥作用的羬羊,也在奋力地朝她靠近。
血将会把这一片山坡浸透。
旷野上的大战仍在继续。
两军已经撞在一起,厮杀地不分彼此。
程川眼中所见都是残肢断臂,耳中所闻,都是嘶吼和惨嚎。
但他的理智没有溃散,他冷静地握着手中的黑剑。
他和同伴们被三个姒氏的神裔包围住了。
姒氏的年轻神裔们都很强,程川与侯二、熊三,还有受过重伤,浑身浴血的石老深陷漫天满地的黑沼与鬼手丛林之中。
梦昙花的香气融入到那些黑沼之中了,程川等人动作难以控制地变慢。
召南从空中返回,尽力杀到他们身旁,用至刚至阳的雷霆之力劈开那些黑沼。
“哈,这还是老头子第一回上战场,可不能死在这!”
石老被红线所伤,忍着胸背剧痛大笑。
所有灵力释放入四肢百骇,石老身形一闪,拳头打穿一个神裔的护身神相,直接击碎了对方的胸骨。
程川的黑剑随之掠过,一剑斩下其头颅。
狂风骤雨一般的朔月刀锋倾泻而来,熊三默不作声地在众人身前筑起一道厚重的土墙。
更多土块与碎石在他身周浮起,聚集,他对着四周狂轰乱砸。
侯二穿梭在队列的缝隙之中,不断趁着其中一个神裔进攻时以刁钻的风刃让他挂彩。
连夭夭独自一人落在了稍远处的高地上,她眯起眼睛瞄向天空。
三支箭接连不断,每一支都精准地插入一只鄂鸟的眼睛中。
这是最后三只仍然还敢在低空盘旋的鄂鸟。
连夭夭已经被鄂鸟骑士们盯住,她射完之后立即扑进厮杀的人群中,和程川他们汇合。
三个神裔中又死了一个,剩下的一个最为年长,他须发皆张,心中满是悲痛和愤怒。
姒氏的血每一滴都是珍贵的!
就这样,就这样一个一个死在他眼前了!
姜氏!蛮修!
老神裔冰夷相附身,爆发的巨大冰杵蹈破层层土墙,凶狠地插进熊三的腹中。
侯二尖叫一声撑住熊三。
仅剩的一只巨象带着把大地踏穿的恐怖震响向这边奔来了,连夭夭张弓搭箭,一箭射入那巨象的前腿,随即灵力牵引,箭矢无声爆裂。
巨象柱子粗的腿被炸烂了,它嚎叫着倒下。
程川在熊三受伤之后瞬息间感到自己也被连了红线,身子一歪,一口血吐出来。
但是巨象即将倒下的一刻他依旧心念微动,操纵黑剑将那老神裔逼得后退。
巨象倒下,老神裔被死死底下,哼都没哼出一声。
程川转身把大把的灵药往熊三嘴里喂。
先手优势那样大,后续依旧是恶战。
但是新的分队和之前一遍遍的操练实在太有成效,修灵者小队的伤亡和杀敌效率极高,已经如一把把凶戾的小刀,精准地刺入敌方军阵的腹心。
两军交战的旷野上已经铺满一层尸体,地面变得泥泞难行,姒军开始溃败了。
即便姒氏的兵将们在一次次屠营、屠城的血腥经历中浸淫出了凶残的兽性,但是这种程度的伤亡依旧让人惊恐,让兵丁不顾一切想要逃离战场。
姒军后方的督战官依旧在毫不手软地砍杀逃卒,他们的眼神的凶狠比姜军不遑多让。
一时间,姒军好像被逼入绝境的惊慌鬂狗群,不敢撕咬,又不敢后退。
天空和大地都被这种绝望浸透了。
这是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