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不是月滢或者姒泽在明殿华堂之中一个轻巧的决定，不是战场后方人们怀有忧虑和憧憬的争论。
程川浑身上下糊满了血，一时间疑心自己是否还活着。
疼痛给了他确信。
还活着。
姜寿在空中斩杀了姒昱。
姒昱早就怕了，想要退兵后撤，但是姒军勇往直前，轻易不得后退，这是阿父带兵的信条，他又不敢。
况且还有阿姊姒辰在另一处战场，他怎么可能输给她？
一个女人！
什么姒氏长公女，不过是个企图处处压他一头的野种！
如此犹豫，退不能退，进又心怀忧虑，他被神力品阶还不如他的姜寿斩杀。
姜寿提着姒昱的脖子，半空中厉吼：“姒军主将已被本帅斩杀！其余姒军，投降不杀！”
姜氏大军的士气再次一振，如山般的吼叫击溃姒军残兵的最后的理智：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姒氏的残军完全溃败，一部分人扔下兵刃投降，一部分人在残余将领的带领之下，往玉珠城的方向退。
玉珠城，还有玉珠城是他们的退路！
姜寿留下人接收俘虏，带着剩下大军向着玉珠城追击。
姒昱没想过自己会输，他几乎是倾巢出动。
玉珠城里守备薄弱，而且看到这样的惨败，必定要吓破胆了。
大军未能喘息，追着那群残兵败将冲向玉珠城。
当城池的轮廓隐隐在望时，烈阳已经升上中天。
玉珠城的守军确实被那些残兵的惨状吓坏了，一时不知道是该回应他们的哭求，打开城门，还是把他们扔在外面，任由虎狼吞噬。
最终还是没开城门。
残兵就地投降，转为姜氏的先锋。
大军只休整了一个时辰，姜寿带着几个高阶神裔，几刀之间，将城墙砍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守备薄弱便是指这城中只留了一个能和姜寿对抗的姒氏神裔，其余皆是年轻的低阶。
大军蜂拥着冲向那个豁口。
修灵者开路，拥有土灵力的修灵者们合力将那豁口扩大成一个可容十来人通过的门。
今日的第二场大战开启了。
冲撞、嘶吼、砍杀，被新一捧鲜血浇透，如此麻木地冲破城门，冲溃敌军，冲上城头的时候，程川已经把自己的灵力全部耗尽了。
骨髓里都再榨不出一滴。
他还没死。
熊三和石老伤势太重，留在后军了。
不知道熊三能不能活下来，石老等着收他为二弟子呢。
程川转头去看自己的同伴，召南还在，那双妖冶的美眸已经没有了神采，连夭夭与他一般遍身是血，右臂无力垂落。
“侯二呢？”程川心头一紧，嘶哑问道。
连夭夭和召南茫然，也都忙四下寻找。
慌乱之中有一个极细弱的声音从尸堆里飘出来：“我在这，还还活着。”
三人忙把尸体一具具翻开，挖出最下面的侯二。
他气若游丝，但是笑了：“老大，大家都还活着呢！”
程川放心下来，给他塞了一把药，撑着身子去找其余的修灵者小队。
伤亡比他预计的要少，73人，暂报上来的死亡人数是7人。
所有人都受伤了，但凡有点灵医基础的，都在程川的组织下，开始为重伤者紧急处理伤口。
一身甲胄早就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姜寿也降落城墙，他亦是浑身的伤痛与疲惫，但是精神亢奋至极。
“程川在哪里？”他大喊道。
“在这里！”有修灵者喊道。
姜寿大步走来，站在程川身前，对所有登上城头的，浴血的姜氏兵将道：“我们打残了姒昱七千精锐！我们夺回了玉珠城！此战是开战以来第一次彻彻底底的大胜！姜氏铁军的威名，将传遍滢国，传遍整座大陆！”
主帅激动人心的话语驱散了战后刻骨的疲惫和迷茫，众人的脸上出现了劫后余生的喜悦，随即是战胜强敌，即将名扬天下的狂喜。
姜氏铁军！
多么响亮的名号！
姜寿举起了程川的胳膊，没有吝啬军功与奖赏：“此战首功，当属程川！”
所有的目光集中在程川身上，程川已经僵硬的脸颊露出一点笑意，但是很快用嘶哑地声音说道：
“我的功绩，都是我的修灵者同伴们和我一同创造的，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胜利！此战首功，是我们营中的所有同袍！”
此“营中”可以指修灵者小营，也可以指整个高坡大营。
修灵者们认为是自己的小营，而其余的兵丁则觉得，程川一定是在说高坡大营的所有人。
于是城头上的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欢呼、大笑、迷惘、哭泣，一片被血水浸透的城墙，众生百态。
这一战姜氏以不到两千的伤亡，杀姒军六千余众，俘虏两千余，一举摧毁了姒氏在西北战场上的精锐主力。
这场大胜，对于王畿一方意义太重，因为终于有一场可以肆意宣扬，提振军民士气与信心的的胜利。
这场大胜也让随军修灵者彻底走入两方的视野。
程川的名字，还有那些神奇的灵武将会传遍滢国与大陆。
很快，姒氏也开始招揽蛮修，而遥远的晙国，混战的几方为了增强实力，也慢慢放松了对修灵者的警戒和控制。
世道在悄然发生改变，只是此时，经历了一场大战后程川等人，只想随便找张床，倒头大睡一觉。
姜寿拖着疲惫的身体安排防卫，清查城内的情况。
随军的官员开始统计战功，基于主帅的态度，他们没有把修灵者们的功劳侵吞太狠，至少如实写上了程川等几个露脸人物的功劳。
玉珠城外城活人很少了，城中到处都是空宅院。
修灵者们找了一个位置通达的，便于守卫的宅子，分药治伤，分批休养。
程川浑身被包成一个粽子后，在最大那间卧房里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临睡前他用玉简给程禾报了平安，也报了此战大胜的喜。
但是他没有等到程禾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