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禾在一阵剧痛的拉扯中醒来。
满眼都是刺目的金色光晕，程禾不得不重新闭眼，眼角被刺激地流下了两滴泪。
身子摇摇晃晃，她发现自己躺在一辆前行中的破旧战车上。
立即有人发现她醒来，惊喜道：“程姑娘，你终于醒了！”
程禾眼睛聚焦了好半天，才发现那是春时。
秀美的少年脸颊消瘦憔悴，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浑身的味儿。
不过最重的味道应该是从她自己身上发出来的，多少天没洗的衣服，血污、汗渍，还有伤口里的脓血
真疼啊！
屁股上和背上好像还生褥疮了，疼里面又有钻心的痒。
想挠，但是一动就会扯到伤口。
“你伤得太重，已经昏迷三日夜了，咱们现在在姒军中，是那个女将军的俘虏。”另一个人凑过来，他也跟在程禾的车旁边，也是脏兮兮一个，但是精神很不错，嘴里叼着根草茎，嚼来嚼去。
是方圆那货。
程禾搞明白现在的状况了。
她被姒辰俘虏了，姒辰的偷袭大军在潜伏至铁矿山大营附近的途中，不仅遇见了运粮队，还遇见了从高坡大营回矿山去的方圆和千翠宗等人。
现在大家一起成为俘虏了。
哈，出走半生，归来还是俘虏！
程禾轻甩了甩昏涨的头，那晚血战的记忆潮水一般涌来。
说起来都是气！
原本在混战之中，她有小黑，不说杀敌多少，自保绝对没问题。
但是所有的匠人看到她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一股脑往她身后躲。
她身边人头攒动，匠人们看着又混乱慌张，在姒军眼中自然是好肥的一群羊。
姒军便杀上来了。
有寒军保护他们，程禾和那些寒军一起，带着几个炼器师奋力砍杀，且战且退，想要退到山上去。
结果四面的山林中涌出更多的姒军，而明明有战斗能力的神匠们，跟姒军中的神裔将领一碰，立刻就溃退，竟然也不要脸地往程禾身后躲。
他们甚至把普通匠人往姒军的刀口上推，以掩护自己逃跑。
四面都是血，都是残肢断臂和撕心裂肺的惨叫，程禾真是杀红眼了，满脑子暴虐情绪，当时回头就捅死了那个挑头的高傲神匠。
后来也不知道杀了多久，天亮了，大营里的活人越来越少，程禾模模糊糊看到空中激战的姒辰砸落下来，就砸在她身边。
姒军快死光了，她召集残部退军。
天上有鄂鸟飞下来接应，姒辰上鸟之前抓起了被残余匠人们紧紧依赖的程禾。
程禾确信姒辰认识她，她们在青郜之地见过。
她找矿炼钢的名号姒辰应该也听过，姒军在铁矿山大营必定有细作，有消息渠道，要不能那么轻松装成粮队混进去？
“听说那一战咱们大胜了，姜世子的大军打进了玉珠城。铁矿山大营好像也算是惨胜吧，至少守住了。“春时道。
程禾不意外，姒军凶猛，出其不意，但是寒军也不是好惹的啊。
她现在只担心小黑。
她失去意识之前，看到浑身浴血小黑试图跳上鄂鸟的背，但是被姒辰打了下去。
小黑要是有事，程禾这辈子豁出命来也要砍死姒辰，帮王族灭了姒氏全族！
“我觉得你应该担心担心你自己。”方圆道：“咱们体内都有雪针，动用不了灵力，你又差点伤到灵元，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程禾试着运转灵力，果然发现丹田一片死寂。
躯干四肢都有伤，后背的刀伤肯定化脓了。
确实是该担心一下自己。
春时给程禾喂了一点恢复气血的灵露，轻声道：“程姑娘的伤不致命，他们搜走了我们所有的东西，但是留了几瓶药，那女将军默许了我给你治伤。”
就是只能他治伤，这队伍里的女子兵将都不插手，春时只得亲自给程禾擦身上药包扎。
少年脸红成了虾米，不知道该怎样道歉才能弥补。
程禾不在意：“命重要，多谢你。”
残阳如血，山影一重一重，他们走在崎岖坎坷的断崖山路上，队伍静默无声。
这是一支只有百余人的残军，姒辰带了两千人去偷袭，只剩下这些人活着逃出。
姒辰已经得知程禾醒来的消息，她拨马来到队伍中间，逆着夕阳，淡淡地俯视程禾。
程禾浑身狼狈，动弹不得，但也没有什么恐慌神情：“长公女将我带着，是看上了我哪方面的价值呢？“
“奇怪的知识和技艺，你和你阿弟两个人。”姒辰说得坦诚干脆。
程禾微怔：“我阿弟？”
“程川。如今他的名号也是响当当的，希望他能来救你，然后一起留下，为本将所用。” 姒辰拨转了马头：“扎营的时候本将会让人给你抓两条鱼补补，需要别的药，让你的小灵医来找本将身边的医官。”
她说着便要离开，程禾问道：“敢问长公女，我们现在在哪里？”
姒辰抛下两个字：
“宣地。”
玉珠城中依旧空旷，最热闹的地方只有两处，一处是城墙，一处是被改成了中军大帐的城主府。
城主府的外府大书房中气压极低，来往都垫着脚的将领也不大清楚，为何那日胜利之后，师帅只开心了片刻，后来便跟连输了一百场仗一样，变得满身焦躁和怒火。
也许是因为铁矿山大营被偷袭了，营中所有能烧的东西都烧了，百余车粮草生生毁在大火中。
这确实是件极糟心的事，但是除了粮草实在让人心疼之外，矿山大营一战也是胜了的，寒侯几乎全歼姒军，守住了矿山。
现在世子大胜，威名已经传遍泰地，王都马上会送来王上的嘉奖和赏赐，侯君必定不会再拖延粮草了。
所以粮草被烧一事，也没有什么。
究竟是什么让师帅不安呢？
姜寿推开堆积成山的竹简文书，来到前府一座独立的小院落里。
院中程川端坐在廊下蒲团上调息，被包成粽子的小黑窝在他身边，努力转头，想把背上那圈绷带扯掉。
当夜姒辰走后，寒侯曾派人追击。
不知为何姒辰残军的奔逃方向是西方，那里是泰地的腹地，离宣地越发远了。
最后的线索消失在西北方的群山之中，那日下了一场暴雨，将残军奔逃的痕迹冲的干干净净。
程川用了三天时间天恢复伤势，把身体调整到了能行路的状态。
他马上就要启程去找程禾了。
姜寿知道他不能同去，所以暴躁地踢翻了院中的一只水缸。
小黑吓了一跳，程川都没有睁眼。
七星小跑着进来，低声道：“公子，王都宣旨的人来了，有那位。”
他看看院中的两人，神色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