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牙关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便是因为宣地与泰地之间,山川高峻,地势奇险,无路可寻,唯有一条隐在山缝之间,蜿蜒崎岖的胫道。
那条路两岸皆是崎岖高险的峭壁,时有锋利的突出山岩交错拦路,在空中远望,那胫道好似一只巨兽的怪嘴,山石便如獠牙。
神牙关城便建在这条胫道即将变得开阔宽敞的转折口,一座由巨石砌成高耸城墙牢牢拦住姒军的去路,将它们挡在狭窄的胫道中,不见天日。
双方已经对峙太久了,久到生出惰性。
神牙关内一切的建筑都是用深色的巨石垒砌而成,所以无论看向哪里,都觉得阴沉灰暗。
但是大军将姜铖的住处,却总是在天色擦黑的时候灯火辉煌。
厅堂中神裔将领们宴饮狂欢,厅堂外,盛酒端菜,侍候将领的女奴们进进出出。
一个乌发微卷,肌肤雪白的女子从大军将的卧房中走出来,她内裳单薄,外袍似穿非穿,欲落不落,丝毫不掩饰身上深深浅浅的痕迹。
“今夜又是紫茵伺候,真不明白,她和她阿姊几岁的时候就跟在大军将身边了,如今人老珠黄,大军将怎么就对她们不腻烦呢?”有女奴窃窃私语,声音挑剔,又隐含嫉妒。
“因为她阿姊前两日死了,大军将怜惜她,宠她两日,过两日肯定就腻烦了!”另有人恨恨道。
有人犹豫道:“我听说她从前也是贵人出身,她有神血,只是家族被降罪了而已。她和咱们不一样。”
有神血自然不一样,就算再怎么无名无分沦为玩物,但是有神血玩物,也比她们这种奴隶或者庶民要高贵啊。
女奴们私语着散去了。
紫茵一路向外,碰见的所有洒扫的男奴或者守卫的蛮奴,目光都恨不能黏在她的丰艳躯体上。
她并不在意,只是挑了块偏僻的城垛,静静吹风。
有人靠过来,塞给她一个小陶瓶。
“蛮修们做出的灵药,说是这小小一瓶,能毒倒百多人。”那人在她腰上摸了一把,低笑道。
紫茵没有理会,也没有多说任何废话,握着陶瓶,转身便走了。
灶房里厨上那些上了些年纪的女奴忙得不可开交,四处乱糟糟的,紫茵把那件花色和送酒女奴们差不多的外袍穿好,捧着从宴厅里摸来的空酒壶,堂而皇之往灶房角落走。
角落整整齐齐摆着一排大酒缸,紫茵在那些酒缸前一一驻足,好像在挑选,实则在撒药。
雪白的药粉像是撒进水中的盐,顷刻就溶解不见了。
“小贱人好了没有?磨磨蹭蹭是不是想偷酒喝?”有人喝骂道。
紫茵勾头缩肩,唯唯诺诺地走了出去。
夜色里转了几圈,紫茵把头发衣服弄回原来的样子,重新出现在灯下的时候,又是那副柔媚入骨的慵懒模样。
和大军将卧房外的蛮奴几个眼波来回,似乎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她在那蛮奴灼亮的目光中推门进屋,迎面撞上一个飞来的铜盘。
盘中是熟透了的果子,甜腻的果肉拍了紫茵满脸,鲜红的果汁顺着她嫣红的嘴角流下去。
紫茵熟练地跪下,默不作声地看着姜铖发脾气。
“姜寿这小混账!他当自己踩了狗屎运打了场胜仗,便有资格教训本将了吗?不孝不顺的小东西!他竟然说姒辰的残军是从神牙关出去的!这怎么可能!混账!混账!他敢朝自己阿叔的身上泼脏水!”
姜铖把盛着温热醒酒汤的铜壶踢翻了,汤水洒了一地。
他转头看到卧房中还有紫茵,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提起。
紫茵只是艰难地将酒壶放好。
拳打脚踢,咒骂侮辱,一切都没什么变化,没什么新意。
这个男人发怒时会上拳头,打的最重;兴奋时会侵犯她,在她身上留下带血的牙印,这不比拳头好受,但是不会伤及骨骼脏腑,所以还好。
男人思索的时候喜欢拔她们的头发,或者拿指甲抠她们腹部和四肢的软肉。
不能出声,出声会惹怒他,到时候就又要挨拳头了。
紫茵的阿姊就是这样死的。
那些进不了大军将卧房的女奴还嫉妒她呢,紫茵觉得好笑。
像狗一样趴在床上,身体虽然疼痛,嘴里也在嚎叫,但是紫茵的思绪是飞扬的,她想起幼时在家族的府邸中,一切奢华明媚,她和阿姊是被阿母捧在手心里的珍宝,阿父虽然更喜欢阿兄一些,但是也会对她们轻言细语。
后来战乱,稷国的军队打进了她家的封地,阿父害怕,他投降了,带着阿兄逃走,留下她和阿母、阿姊,面对敌军凶猛的攻势。
当然阿母也是强大的神裔,她带领城中的残兵坚守城池,等到了王畿和泰地的援军。
紫茵原本姓吕。
因为父亲不战而降,他背叛自己的月神信仰,改去向稷国的大地与幽都之神摇尾乞怜,吕氏阖族获罪,被判炮烙之刑,其中包括阿母。
这是先代王上下的命令。
但是吕氏子弟毕竟也有神血,即便获罪,血统依然高贵。
血统高贵的玩物是稀有的,所以有些高位的神裔便从他们家族里年幼的子弟中挑选。
漂亮的,资质好的男孩女孩,都会被选走,都能免于一死。
紫茵和阿姊是被当时年轻的泰侯选中的,泰侯不大喜欢这种玩乐,他很宠爱自己的阿弟,便把一对年幼的,漂亮地像画一样的女孩,转送阿弟。
“总是和那些下贱女奴混在一起,到底有失身份,这一对姐妹到底有神血,养大了供你玩耍,也算是个拿得出手的玩意。”泰侯这样说道。
雨点般的拳头停止了,姜铖喘着粗气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紫茵等了一会儿才动了动身子。
疼,但还好,这种程度的疼痛她早就习惯了。
她有一点微末的神力,这让她的身体受伤后能比常人恢复地快一些。
紫茵捧起了那壶酒,悄声倒了一杯递到姜铖面前。
“大军将喝口酒消消气罢,那些人不过是嫉妒大军将的实力与战功,他们永远比不过大军将。”她的嗓音柔媚到骨头里,她仰视着姜铖,眼眸中全是安慰与敬仰。
姜铖又高兴起来,轻柔地帮她擦掉嘴角的果汁:“还是我的阿紫最能懂我!”
他拿起那杯酒,仰头喝了,一时兴致上来,又把紫茵往床上扔。
但是他还没趴上去,便觉得腹部如被刀绞,眼眸瞪大,一行黑色的污血从嘴角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