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不再吃饭,守卫进来收拾的时候发现粥还有半桶呢,不由嘟囔:“越发难伺候了!这么好的米粥都不喝,还想跟长公女吃一样的东西吗?”
程禾蔫蔫道:“今天的粥是真的香,比往日香多了,只是我们昨日受了惊吓,胃口不好,吃不下。”
守卫知道三人中有两个昨天被带走了,据说是去见君上了!
他理解三个蛮修见到君上那样的人物,惊吓不安,他自己头一次见到长公女,都害怕激动到吃不下饭去。
但这不妨碍他留下一个充满优越感的鄙夷笑容。
一个在守卫中都打杂普通兵丁,也就只能在俘虏中立立威了。
守卫拎桶出门,在院子角落里拐了个弯,捧着粥桶大口呼噜噜喝了起来。
“果然香!这么香的粥,给俘虏吃,真糟蹋了!”
程禾从后窗的缝隙间隐约见到这一幕,呵呵一笑。
现在是战时,斩崖城中的粮食价格极高,便是姒辰府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吃饱吃好的。
假如有毒,他们蛮修大约还有救,但是那货是死定了。
外面仍然有守卫,宅院中安静如常。
程禾几人皆要入定修行,保证自己时刻处于最佳状态。
但是刚入定不久,房门再次打开了,吕梓站在门口。
“长公女说我可以来找你。”她道
程禾晃了一下神,心道确实,走之前还得把这位的问题处理了。
她让进吕梓,两人在桌边相对而坐。
昨日回小院的时候,吕梓三言两语说了她的身世过往,还有她想要成为修灵者的原因。
“我本来打算为了报仇而死的,但是长公女救了我一命。
我感激她,但是我们各取所需,我也不欠她什么,所以不想为她卖命。
我的神力被抑制,已经不可能再增长,没有神力,我接受了赏赐的田宅去宣城,只会被吃干抹净。ot
女子神情平静,话语通透:“做修灵者可能危险,但是报仇之后我的每一日都是偷来的,活着不错,死也无所谓,我想要自由一点。”
她已经厌倦和骄傲腐朽的神裔们待在一起,她曾是罪奴,她的神血早就流干了。
自由是她如今最大的渴望,是余生唯一的追求。
她很清楚自由是什么,如何达到。
现实处境中的自由有选择,心境上的自由无挂碍,这是自由。
她觉得自己的心境已经很自由了,她对自己的欲望坦诚,对天地神灵都很坦诚。
没有牵挂、怨怒、痴缠,畏惧,她只有一个成为修灵者的愿望罢了。
程禾看着她的眼睛,虽然不忍,但仍是说道:“不是所有人都有灵元,尤其是你说你已经二十有七了,这个年纪,仍有修行资质的实在不多。”
吕梓的手交握在身前,眼神平静而坚定:“我知道,但是我想尝试。”
程禾便一指点在她眉心处。
神念进入灵台,吕梓的灵台真是干净又平和,程禾不由心生希冀。
大部分成年人念杂而欲重,灵台中的景象便是“杂草丛生,荒石遍地”。
吕梓如此心境,确实适合修行。
程禾的神念自灵台而下,进入她的丹田。
一片漆黑凉暗。
没有灵元。
程禾不死心,探索了一刻钟之久,仍未有任何收获。
她撤开指尖,沉默不语。
吕梓从她的神情中已经得知了结果,垂下眼睫,笑了一下。
“果然不该期待奇迹。”
人生中能有一个杀掉姜铖那畜生的奇迹已经够了,不该奢求更多。
她站起身:“多谢程姑娘,我走了。“
当时心怀侥幸,而且也想要彻底打消姒泽赏赐她的兴趣,所以才说要成为蛮修。
她又直觉程禾可信,可亲,所以想要凑近看看这是不是一条能走的路。
如今看来此路不通。
程禾确实可信可亲,所以她得滚开,不能成为他们逃跑路上的累赘。
她拢了拢腮边的乱发,笑道:“真的多谢。”
美人乌发微卷,香腮雪白,她从前是个奴妾,以色侍人,端的是慵懒妩媚的做派。如今脱离了牢笼,她却并没有改什么,仍是大大方方,给了程禾一个妩媚娇俏的笑。
吕梓敲响了屋门,外面守卫拖拖拉拉过来开门。
下雨了,风卷着冰凉的雨丝吹进来,扑了吕梓满身,打湿了她的卷发。
程禾起身将门关上,小声叫了一下皱眉入定的春时:
“春时,要不你再帮她看一下吧,我的神念可能不够精微仔细。”
吕梓微怔。
春时方才入定,神识内探,没有听清程禾她们的话,经程禾解释之后,点头笑道:“我再看看吧。”
其实他那一脉的祖师一直认为灵元乃是“先天一点元真之气”,这气人人都有。
祖师为了验证这个想法,曾经游历各国十几年,给上万人测过灵元。
本就是灵医,对人体经脉脏腑生息之气最是敏感,他测出过许多灵元。
可能人人都有灵元,只是有人的灵元强劲活跃,有人黯淡虚弱。
其中六至十五岁的孩子灵元活跃程度最高,年龄越大的,越微弱,难以查探。
黯淡虚弱者要修行,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修灵者的处境有时还不如普通的庶民,愿意跟着祖师修行者是少数。
春时的神识探入吕梓体内。
程禾在旁捏着一把汗,聚精会神等待。
吕梓也攥住了自己的裙摆。
黯淡,冰冷,死寂
春时的神念介子极尽努力地在黑暗中前行,不知多久,才终于感受到一点点温暖的光亮。
“有的!她有灵元!”春时道。
吕梓松开手,笑容一下子绽开。
真如夜昙初绽,莺燕娇啼,程禾不由也笑了:
“好好好,吕梓小姐姐,欢迎你加入且行宗。”
吕梓看了看她的纤长有力的手,笑着与她相握。
“我之荣幸!”
雨时下时停,天色灰暗,朝食后短短半个时辰,宅院里便开始有人腹中疼痛,口吐污血。
人多的主院那边起了骚乱,偏僻些的院落里人就少了。
穿着窄袖衣袍,好似蛮奴的月苍掀开了因为下雨,压得严严实实的井盖,凝视黑黝黝的水面。
看起来什么都没有,没有特殊的味道,没有奇怪的颜色。
但是井壁上仔细看的话,有些细微的,虫子爬过的痕迹。
他眉头皱起,身形一闪,掠向主院方向。
主院里姒辰正要带人出门,脚步忽然顿住,额上冒出虚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