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斩崖城外重重山影框住了天空的轮廓,斩崖城地势高峻的内城笼罩在呼啸的晚风之中。
城主府的主院早就空出来给姒泽住了,府中西侧临近花园的雅静院落住着君夫人。
除了这两个地方外,城主府其余院子都忙乱一团。
姬介已经不是城主了,这个消息出了姒辰宅邸之后就已经传遍了内城。
傍晚的大宴没有取消,姒泽在宴上当众宣布姒辰就任城主之事。
姬介像个耻辱的活招牌,站在厅中尴尬屈辱地衬托着姒辰的荣光。
这是姒泽对女儿的安抚。
宴后姬介不敢耽误,青白着一张脸,指挥府中奴隶收拾搬家。
姬介在这座雄伟府邸中长大,他的祖辈世代盘踞于此,这还是第一次让出给外人。
姬氏的族人们都在盯着城主府的动静,大家的心情都复杂唏嘘。
不出意料,大部分的敌意都指向了姒辰。
一个野心勃勃,凶恶又无耻的外来者!
姬介虽然是独子,但是年近三十,姬妾子嗣众多,所以这搬家又是小心翼翼,静默低调,又是人心惶惶,忙乱不堪。
一个不起眼的妇人来到姬介院中,和守门的蛮奴说了句什么。
蛮奴凑近转告姬介,姬介一脚踢在打面前经过的箱笼上。
“要去她去!要死她自己死!老子不趟这浑水了!老子惹不起躲得起!”他低吼道,神色惊恐,又愤怒。
他可不敢再惹姒辰了,那女人跟鬼神一样洞察人心!
只是看到翻倒的箱笼里散落出来的那些的,家族世代积累的金圭玉简,他又实在顶着一口气,低声道:“只是让司暴署、守城军还有神庙袖手,还是做得到的。”
花园旁的院落里,君夫人一身素白缟衣,外罩一件鸦黑的敞袍,坐在面向后院的廊下,闭目养神。
妇人从后门进院,分花拂柳来到廊下,低声禀报了姬介的回应。
君夫人笑了笑:“已经很好了。”
夕阳彻底黯淡,有女奴提了灯出来。
君夫人从怀中拿出一只骨哨,笑道:“当年四象骨哨认了泱儿为主,老三受命做出相似的礼器。他第一件做废了,有瑕疵,本想扔了的,但泱儿讨了来,送给了吾。
泱儿知道吾爱在园子里养些稀奇小兽玩耍,他惦记着那些小兽不听话,所以送了吾这个。”
妇人柔声道:“泱公子虽然年纪小,但是对您最是孝顺。”
君夫人神色缅怀,喃喃道:“是啊,他们兄弟两个都是听话又孝顺的孩子。”
她把骨哨放到妇人手上:“其余骨哨都折损了,这应该是最后一件。拿去吧,虽是有瑕之器,到底能用。”
妇人将骨哨收起,行了一礼,转身而去。
姒辰府中,程禾半夜才睡。
有了灵力之后,她的伤势恢复快了很多,夜里便冒险展开神念,搜索小黑的位置。
真让她搜到了,因为小黑就在隔壁姒辰院里。
小黑也有伤,否则不会轻易被姒辰发现,不过程禾能感受到它此时生机健旺,应该正在休息,没有受到什么虐待。
程禾微微放下了心,强迫自己沉入睡眠。
酣睡正沉时,她忽然听到哨声,一个激灵吓醒了。
四处黑漆漆一片,方圆震天的呼噜声包裹耳膜,程禾一时之间也分不清那哨声是真的,还是做梦,亦或者是方圆鼾声顶到最高处,吹口哨一般的怪异声音。
又仔细感受了半晌,没有再听到哨声,程禾心里怀着疑惑,重新躺下。
大军开拔的时辰极早,天刚蒙蒙亮,内城的城门处,数千精锐大军已经整装待发。
姒泽一身戎装,对站在城门口送行的妻子和女儿各自叮嘱。
从宣城出发的时候,他的儿女姬妾乌泱泱一大群,在城门口哭成泪人。
但是此时,面对他难得主动的叮咛,姒辰和君夫人的反应皆是冷淡漠然。
姒辰还句句有回应,君夫人像一节枯槁的老树雕。
姒泽的高昂的兴致被泼了冷水,冷冷瞥一眼她们,上马离去。
兵马长龙蜿蜒出城,走上崎岖的山道,逐渐隐没在晨雾中。
君夫人看一眼姒辰身边多出来的一个眼生的神裔,扯了下嘴角,转身下城。
她的夫君对长女还是有些关爱的。
留了一个凶险烂摊子的同时,也留了点人手给她。
她没有假惺惺表演什么道歉原谅和好的,母女亲热的戏码,也没有再对姒辰喊打喊杀,只是漠然离开了。
大军开拔,神裔们齐聚城墙恭送君上的同时,各个宅门里,清晨送新鲜菜蔬肉蛋的车都到了。
姒辰宅院的角门打开,小管事查验了车上摆的整整齐齐的菜筐,还有熟识的送菜商贩,放行了。
车轮辘辘轧过石板路,留下轻轻的轮印。
车子路过一个树荫浓密的院子拐角,一个黑影从车底无声闪出,闪进了树荫里。
洒扫穿梭的奴隶不少,没人发现那个黑影,就连拉着车送菜的人,也没有察觉。
天色越来越亮,今日还是有风,阳光不甚晴朗。
程禾又结结实实睡了三个时辰才爬起来,她觉得只要再换一回药,自己就能跑能跳了。
守卫按时按点敲门,送来食水,春时接过,勤快地摆了一桌子。
“程姑娘,喝水吗?”春时喊道。
程禾在床帐里披上外衣,随意把头发一系,就出来了。
春时已经习惯看到她“懒起倦梳妆”的样子了,自然而然递给她陶杯。
程禾灌了一杯水下肚,人清醒了些。
三人围坐在桌边喝水吃粥,但是春时越喝越皱眉:“你们有没有觉得,今日的粥水味道怪怪的?”
程禾一怔,赶忙把碗一推:“怎么怪?有毒?”
“不不,我不确定,就是有点怪。你们没觉得吗?”
程禾仔细品了品,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伤影响的嗅觉,她没觉得味道异常。
方圆已经呼噜噜喝了两碗了,挠头:“啥味儿也没有啊。”
春时不确定了,喃喃:“那应该是我的问题,早上刚起来,我嘴里发苦。”
程禾把粥桶和水桶推开:“谨慎起见,别吃了,咱们今天有大事要做,身体不能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