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大了一些，月苍脸上的易容被冲掉了一半，他聊胜于无地在下半张脸上蒙了块布。
程禾趴在他背后，那两颗上好的解毒灵药稍微缓解了她的腹痛。
幸好没有把那桶粥吃完。
程禾昨夜里用神念感知，得到小黑就在正房最西侧的耳间里，但是月苍闪进去却发现没有。
“放我下来，我再感知一下。”程禾轻声道。
月苍小心地将她放下来。
程禾盘坐角落，努力忽略身上伤病，神念穿梭在混战的人群和纷乱雨幕中。
不过片刻她额上就出了一层冷汗，但是她找到了。
“在在后院小树林里！”
“走！”月苍重新将她背起，破窗而出。
后院种了几棵古松，粗壮繁茂的松枝掩映着几间低矮的屋舍。
这小屋不知道是住奴隶的还是用来养兽宠的，外间混乱，正房里都有人趁乱进去抢掠，这几间幽静的破屋倒是没人光顾。
程禾找到了那个捕兽笼。
乌木笼通身都篆刻着复杂的神文图案，这是一件上品的礼器。
程禾完全打不开这东西，但是月苍在一旁，细细摩挲片刻，神相附身，硬是以神力抠开了隐蔽坚实的暗扣。
小黑从笼中一跃而起，扑向程禾的怀中。
程禾忙查看它的情况。
没秃，没瘦，没有病恹恹，只是额头牙齿有伤，可能是撞笼子撞的。
心里一颗大石落地，程禾只觉身上毒伤都轻了。
小黑清晰地感觉到她强烈的，失而复得的欣喜，恨不能把自己嵌在她怀里。
月苍揪住它的后颈，把它拽开。
“她有伤，你想让她伤上加伤吗？”月苍沉声斥道。
小黑冲他狠狠呲牙，月苍丝毫不为所动，目光淡漠。
程禾忙轻柔地摸了小黑一把，小黑偃旗息鼓。
两人一兽向外而奔，要与隔壁的程川他们汇合，但是程禾眼角余光看到有人试图从后窗进入正房第三间，却被不知名的壁垒挡住。
程禾立刻凑近月苍耳边：“正屋第三间有阵法保护，那应该是书房！”
即便在冷雨喧嚣之中，月苍也清晰听到了程禾的话，感受到她灼热的吐息，他的耳廓瞬间通红一片，但是神思落在程禾的话上。
书房
月苍微微偏头，程禾道：“能进就进，没有收获也不亏。”
地面因为混战在震动，雨中血腥味极浓，前院呵斥与惨叫响成一片，后院只有些浑水摸鱼的散兵游勇。
月苍也没有多少犹豫，他将程禾放下。
程禾蜷坐在墙角，那闯书房不成的低阶神裔回头，还以为他们是这府中蛮奴女奴，一腔怒火发泄过来，且是冲着毫无战力的程禾去的。
小黑身形瞬间变大，低声咆哮，那神裔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月苍攥住脖子，一把砸进青石地板里。
血水脑浆和雨水迅速混合，月苍没再看他一眼，再次在手中凝聚出一把雷枪，击向阵壁。
炽白的电光照亮了月苍的眉眼，他专注而沉静。
程禾看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心道这不能怪她吧，这换谁都得心动！
姜周那厮可能是没见过月苍，先遇见了土方繇，要不他早五迷三道了。
书房法阵的范围小，威力高，月苍一把雷枪竟然没能破阵。
他长眉皱起，灵力再次狂涌而出，空中闷雷响应着他，更加粗大的雷电之枪在他身前汇聚。
这动静已然惊动了半空中浴血战斗的姒辰，她回头望了一眼，喝道：“阿茴！”
姒茴与她心有灵犀，立即抽身冲向后院。
这恰恰说明书房里有东西。
程禾只恨自己手边没有能呼叫连讳的东西，但是月苍与她亦有默契，已用玉牌联系到连讳。
连讳在前院，君夫人身边有个真正的高阶神裔，让他无法靠近。
但是他也不必靠近，因为当姒辰连斩两个四阶神裔，开始因为毒发而身陷重围时，君夫人尖声大笑，说出了毒的名字。
原来是一种名叫“金缕虫”的低级异兽。
连讳听说过那东西。
那虫子在水中下卵，虫卵肉眼不可见，不怕高温，随着食水进入体，孵化成长，吞噬脏腑血肉。
那些虫子喜欢热泉，而不喜井水冰凉，不知这君夫人是怎么让金缕虫进井水产卵的。
既是虫害，自然没有解药一说，中招之人也只能自己想办法逼出或者杀死虫子。
月苍的呼叫让连讳隐入人群，飞掠至后院。
连讳拦住了姒茴。
雷电之力狂轰乱炸，终于破开了阵壁。
月苍自窗子进入屋中，程禾骑在小黑背上，也跃了进去。
整洁宽敞，明亮简素，外面风急浪大，这间书房却给人以静谧之感。
正中大桌案之上有一座用沙土做成的行军阵盘，月苍扫了两眼便明白上面的红绿丝绳的意思。
行军路线。
这应是姒辰的推演和猜测，但是价值仍然不小，月苍仔细看了几眼，力求铭记在心。
记住之后他便开始在桌案上下翻找。
他想要更多关于军机方面的消息，但是这屋里的书简和绢帛实在太多，月苍手速极快，一目十行，但是收获不丰。
姒辰南下加入战局的时间太短，野鹿原和神牙关两场大战已经过去了，战报和信件意义不大，而即将到来的泰地大战还未发生，姒辰被排除在外。
她能知道的军机实在有限。
也许闯入敌将书房的收获就只有那个沙盘了。
程禾忍腹中又一波钻心的疼痛，她心道其实不是看具体的情报。
姒辰是有无数沉重心事的人，她寡言，而且有些孤独。
程禾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姒辰的身影。
她从前院掀帘走进书房，她从书架上抽出竹简，安静翻阅，她皱眉沉思，在书房中踱步，将一条丝绳所代表的行军路线反复修改。
苦闷时她会在哪里呢？
程禾睁眼，看向窗边小几。
几上正中摆放着一个陶瓶，陶瓶中几支将枯未枯的灿黄色蔷薇依旧在倾吐着最后的芬芳。
桌几下有个极小的暗格，柔软的绢布一角轻轻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