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寿那一声大吼让程禾睁开眼睛。
她面色雪白，唇却是殷红，披散在肩头的长发无风自动，四散飞扬。她的眼眸不知是否被灵力浸润，竟是灼灼有神光，斜挑过来的眼神含着冰冷的警告，淡漠而冷魅。
姜寿从未见过这样气质的程禾，一时怔住，忘了下一步要做什么。
月苍深夜未眠，他被姜寿飞奔闯院的动静惊动，未披外衣便匆匆掠来。
程禾已重新闭上眼睛，她再次咬了下唇瓣，粉红舌尖那些血珠卷起，一滴不落，送入口中。
冷魅里更添了奇诡的风情，姜寿心头扑通乱跳，眼睛一眨不眨，他问月苍：
“她在做什么？”
月苍亦是修灵者，他能感觉到程禾的灵力和精神都极度内敛，四周环境中有一股让他莫名熟悉的，冰冷寂静，消融万物的寒气。
月苍唇角紧抿，心头亦是焦躁地乱跳。
“先别打扰她。”月苍道。
他就在门口盘膝而坐，眼睛一错不错，紧紧盯着程禾。
程禾的心神终于能够重新沉浸在自己的体内。
灵物金缕虫已经吞噬大半活物虫子，身形涨大了两圈，艰难在肠壁间蠕动。
若是不能化灵，灵物金缕虫会活活撑死。
撑住！撑住！
程禾嘴角渗出鲜血，身形微晃。
但是化灵开始了，第一只活物虫子肉体消融，转化成了灵体！
程禾大喜，却又立刻稳住心神。
第二只，第三只，第无数只！
蠕动的虫潮感受到了强烈的惊恐，它们疯狂地想要后退逃跑，但是身处程禾人身天地之中，哪里有路？
灵物金缕虫的肚子重新瘪了，它愈战愈勇，大杀四方。
一边吃，一边化，程禾越来越熟练，她很快化掉了所有能找到的活物虫子。
但这还不够，还有隐蔽的虫卵，还有钻入别的脏器之中的漏网之鱼。
搜寻，扫荡，虫患之可恶，让程禾深痛恶绝，她绝不能留下半点隐患！
整整半个时辰过去了，外面天色漆黑，已经是最为黑暗寂静的黎明时分。
姜寿焦躁不安，蹭一下站起来：“这样怎么会没事？她头上全是冷汗，我要打断她！”
正在此时，一股精纯灵力从程禾身上溢散出来。
月苍和稍后赶至的程川同时感觉到了，连姜寿都有所察觉。
空中好似有什么东西？
空中有无数虫子虫卵的灵体。
灵体无视实体壁垒，在程禾彻底消解它们之后，飘了出来。
程禾此时已经脱力了，恢复的那点灵力再次被消耗地一点不剩。
但是她觉得，还得再坚持一下，
她再次运转疲惫黯淡的灵元，将那些灵体，吸了回来。
她虽没有经验，但是凭借直觉，她觉得这些灵体在空中游荡一阵后，就会自然消散，为天地灵力的一部分。
天地灵力孕养生灵，生灵消散，又化为灵力，这是此世自然循环的一部分。
程禾不想让灵体消散，都是蕴含生机无属性精纯灵力，怎么不能在体内二次分解一下，将其吸收呢？
这玩意害她疼得死去活来，必须全部吃掉，一滴不剩！
又是漫长的过程，但是这一次只如平常修炼一般，程禾的精神仍旧集中，但是灵元大快朵颐，受伤的脏器欢欣鼓舞，因为它们都得到了慷慨的反哺！
天色即白，程禾终于把那些灵力吞尽了。
她的灵元周围，环绕飞舞的数条灵簇变得粗壮，从丝丝缕缕，变成了饱满的游鱼！
交缠游曳的七彩灵簇之间，又多了一条不起眼的，无色的灵簇。
灵元生机健旺，丹田洞府变得更加明亮了，程禾察觉到黑暗的深渊之中，有一泊微弱的光池，时隐时现。
此时她的精神实在太过劳累，神念芥子几乎难以维持，她退出了内视。
阵法消失，屋中微风一顿，但是灵力气息浓郁异常，连姜寿呼吸之间都感觉到心旷神怡。
程禾睁开眼睛，她的面上已经重新有了血色，双目神采盈盈。
程川一夜未睡，略有疲惫，但是却笑道：“恭喜，因祸得福，你突破至三境了。”
姜寿眼睛瞪大。
伤病交加，她还破境了？蛮修的修行这么容易吗？
程禾站起身，晃了一下，但是立刻稳住身形。
她没忍住，打开窗子，对着后院的朦朦晨光，小桥花树，大笑出声：
“哈哈哈！给我下毒！没想到吧，虫子全被我吃了！我还破境了！”
她的声音快乐又鲜活，简直要把晨雾喊破，把太阳从山里拽出来。
门口那三人都被这情绪感染了，笑着看她。
程禾的情绪是欢快的，但是精神很疲惫。
她很困，但瞅瞅门口那三人程度不同的黑眼圈，还是道：“今日会是一个有风的晴天，晨起天还不热，你们三个各搬一张软榻去后院廊下吧，我可以帮你们深睡，一个时辰就好。”
三人面面相觑，姜寿嗤道：“我不睡，除非就只有你跟我两人，否则我宁愿回房去睡！”
月苍冷笑了一声：“那你滚回房去吧。”
他去搬软榻了。
外间也就只有那一方软榻。
程禾从柜子里找出一卷竹席，拽了自己的枕头和被子，小声对程川道：“走吧哥，铺个席，地上也能睡的。”
人都走了，留姜寿在原地。
他犹豫片刻，到底不愿放弃被程禾守着睡觉的机会，让蛮奴搬来一个矮床。
程禾在嘴唇上和手指上涂了些药膏，又干了一瓶补神的灵药，在三人躺好之后，开启阵法。
周遭的一切都调整为最和谐适宜的状态，微风轻柔，花香醉人。
三人其实都疲惫不堪了，程川和月苍潜伏敌城，自然一直紧绷着心弦，回来之后也没有好好休息过。
姜寿更是，连续几日，夜间只打一个时辰的盹儿。
如今是暮夏时节，但是在程禾的领域之中，这里舒适得好像秋日的午后。
就躺在程禾身边的程川首先睡着了，被子被蹬到一边。
姜寿也撑不住，他最疲惫了，很快睡得鼾声微微。
就这样过了一刻钟，程禾自己也困了，她睁开眼睛想醒醒神，却见月苍还未睡。
他侧卧在榻上，头偏向程禾这边，泼墨一般的黑发挡住了他刀削般的下颌，只露出一双揉碎了春光和星辰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