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侯同意你们派人去盐镇,但是绝不愿立下神血誓。听说你们竟要求他立神血誓,他很惊愕,大发雷霆。”
程禾的冷笑真是再也藏不住。
傻叉泰侯!
都到什么地步了?他还保留着他那点身为老派神裔的高傲颜面呢?
他有守牧一方的职责,却快把老祖宗的家底都败光了,他还剩什么颜面可撑?
多日来的紧张烦躁情绪爆发出来,程禾狠狠踢飞了脚下的凳子!
她脾气是出了名的好,见人便笑,这样乱砸东西是极少见的。
弯弯正要进屋添茶,差点被砸到,惊呼一声。
程禾叉腰平复了片刻,向弯弯道了声歉。
弯弯心有余悸,塌肩缩头,悄无声息放了茶壶,快步退出去了。
“若无承诺,我不会让自己宗里的人白白去送命,就算盐镇被攻下,姒泽的大军还要清剿山林,我让门人分散隐匿便是。”连讳似乎不意外这个结果,目光亦是冷冽讥嘲。
他知道程禾与上层神裔们的牵连更深,忍不住要劝:“你宗里的人本来就少,万万不能凭白派到盐山那边去。
其实就连神裔们的承诺都不要太当真,夭夭最初说要去军中,我并不同意,只是拗不过她。”
连讳垂眸看着杯中茶汤,眼神晦暗一刻。
他之所以那么仇恨神裔,不正是吃过了神裔们道貌岸然,在战事前后出尔反尔的大亏吗?
都是血泪铺就的教训。
程禾很认真地点头:“我知道的连叔,你放心吧,现在形势也还没有恶化到生死存亡的地步,咱们多往好处想。”
话是如此说,但是送走连讳之后,程禾去给蓁蓁做了顿夕食,马不停蹄下山去了。
超然峰的山脚已经有了一点点的村落雏形。
扈昌控制着火势,烧了荒,茂密的山林秃了一块,已经被争分夺秒地松土起垄,播了晚稻。
可惜今日是个阴天,要不然夕阳金光之下,稻田最是波光粼粼,风光无限的时候。
程禾和侯二从六合袋里倒出武器和药。
短短几日,山上山下的人半秒都没有浪费,做了许多事。
铁矿石运回来了,山上搭了炼炉,方圆几个加紧做出来的几把铁剑和骨刀。
子汀拿从前攒的药材,做了一批寻常的伤药、驱蛇药、解毒药,都不是灵药,但胜在量大。
物资全部交给丰年和狸娘,程禾不插手分配,只是强调:“这些日子基本上所有人都跟着石老上过山了,山林中的资源和禁忌,围猎的技巧,若还有人不懂,抓紧去问。
你们人多,无论是遇到野兽,还是小股的斥候骑兵,都记得要利用人多的优势。
乱世里活命就靠一个‘狠’字,别管遇到什么危险,绝不胆怯,绝不后退,团结一致!有这股气势,便是遇到正规的姒军都不怕!
千万别怕!要活下去!”
程禾的声音平静又铿锵,狸娘不知怎么眼睛湿润了。
刚被收留的时候,她是不敢想且行宗能对他们庇护到这个地步的。
程姑娘真正的大仁大义之人,她把他们的命当命。
多日以来惴惴不安的心绪,忽然就踏实住了。
“程姑娘放心吧!”她说道:“所有危险的情况我们都设想过了,也做了安排。程姑娘不用太顾及我们,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程姑娘和小神仙们也一定要平安!”
“是,小神仙们一定要平安!”
程禾笑了:“会平安的。”
狸老大抱住了程禾的腿,眼睛里有泪在打转,又不肯落下来。
“阿姊”他扁着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程禾摸了摸这小子的头:“好好修炼,学了本事才能保护家人呢。”
“我以后会好好修炼的,我现在每天晚上要入定到半夜才睡呢!”狸老大喊道。
“好样的!”她笑道。
夜晚也是阴沉的,无星无月,空中有一股湿润粘稠的水汽。
蓁蓁睡沉了,子汀皱眉训斥:“你怎么能给她下药呢?”
“一点点,就一点点醉荫酒,只是会让她睡沉一点。”程禾示意子汀小声:“去寒地吧,我师父去过寒地的宅子,他知道路。”
其实程禾犹豫过要不要让老妈去王都,去月苍那里。
但是这想法一出,立刻就被否定了,那里离女王近,让她莫名就不安。
“既然那泰侯也不让守盐镇,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这山里的人都带上,寒地的宅子也不是住不下。”子汀问道。
程禾低声道:“让蓁蓁走其实是以防万一罢了,山野莽莽,往西还有更险峻的高山,几个人要藏进去,没有十万大军都搜不出来。
你不用担心我们,保护好你们自己,保护好蓁蓁。”
蓁蓁是山上的最大软肋,子汀是知道的,她也不多说,抱起蓁蓁拿上六合袋,便上了小金的背。
小金背上有扈昌,没有弯弯。
她要求不带弯弯,毕竟是逃难,一个多余的累赘都不能有。
扈昌无奈答应,任弯弯如何惊慌痛哭,这决定也不能改变。
程禾抄着手,看着小金振翅飞远,夜色漆黑,巨鸟的身形很快就隐没在沉暗浓稠的天幕中了。
又站了好一会儿,程禾清点了一遍地窖里堆放的物资,回到自己院里,静心修炼。
姒军用人来充作军粮的事,泰泽城里已经知道了。
泰侯将此事对城中的神裔宣扬了一番,并且笃定那巨神相乃是不值一提的异神、邪神,需要人的血肉供养。
恐惧和退无可退的绝境能够激发人的斗志,如今城内军民一心,抗击姒军的士气空前高涨。
姒军又大举攻城一次,仍旧有巨神相开路,那神相出现的时候手臂虽然恢复如初了,却没有持斧。
城头上高手再次齐出,巨神相根本没能靠近护城大阵,便被逼退,随即消散。
寒地和王畿的礼器送到了,兵马又得到了补充,泰侯觉得,稳操胜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