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军一连两日都沉寂不动,甚至后退了三里扎营。
这时正是出城迎战的绝好时机,但是泰侯却顾忌姒泽诡计多端,怕是示弱引他出兵的计谋,小心地观察了两日。
没有粮草运来,泰侯收到了从姜寿那边转来的军报:青郜之地那条粮道经过的城池起了民乱,三百车粮草毁于一旦。
姒泽调遣了三千援兵从神牙关过,南下援助,但是那三千兵马被姜寿截住,大战一场,杀了半数。
剩下一千多援兵仗着有好马跑得快,伤残惊慌地投入到了姒泽的大营中。
战败的残兵,不是来助战的,倒是来加重姒泽负担的。
泰侯是真的胜券在握了,他调集五千兵马,亲自带兵,在夕食时出城杀向姒军营地。
天色阴沉的像夜晚一般,似乎在孕育着一场大雨。
兵马踏地而来,正是埋锅造饭的时候,泰侯打眼看到营中似乎慌乱,心中的意气更甚。
多日以来的恐惧和仇恨终于有了一个发泄口子,他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杀!”
然而这支姒泽麾下的亲军从来都是枕戈待旦的。
明明多日无雨,姒军营地的地面上却又一层湿漉漉的黏腻,都是血。
姒军到处抓难民,这两日营里跟屠宰场一般,不断宰杀。
专门腾出用来杀人的空地上还有一座临时建起来的神龛,随军的祝官带着兵丁们在一片血腥恶臭之中日夜祝祷。
姜军气势汹汹地掩杀过来,饶是怀着必胜的信心,也被那冲鼻的血气激得浑身一抖,士气弱了三分。
姜军未能一口气冲到营地之中,因为营地前层层叠叠的壕沟、绊马索、鹿角刺都被迅速竖来,一片箭雨从几处望楼上激射过来。
跟着寒侯回了寒地,又来到泰泽城的小城御剑而至,一人之力控住那些戴了铜箭簇的箭矢,身周一柄浮空的飞剑流星一般冲向望楼,在里面大肆屠杀。
姜军冲势未绝,前军在神裔们的掩护已经接近营地。
营中像是开了闸一般,流出一股一股的姒军步卒来,如此慌乱应敌的时刻,阵列竟然齐整,前面一整排的盾甲,缝隙中的长矛竖起如森寒的林,斜斜下压,挡住了姜军头一波冲来的奔马。
这排盾甲篆刻了神图的,都算是礼器,气势如虹的姜军竟被这薄薄两排步卒堵住。
这时泰侯才尝到姒泽夔龙卫的厉害。
然而他的顶尖战力多啊,那位六阶的神裔周身盈盈光亮,明月悬空一般,姒军的营地几乎整个陷在黑沼之中。
半神的屠戮无声无情,最有效率,只放任他杀一刻钟,几千人的命都填进去了。
姒氏的神裔们立刻迎上去,他们中最高不过五阶,但是周身血气浓重,凭借连成一片的狂躁杀意,竟然和六阶神裔这边僵持住了。
大地震颤,更加高昂的喊杀声从大营后方,不,是自己后方传来。
泰侯回头一看,发现姜氏的骑军早已集结,从大营两侧的辕门冲出,像是两把刀子,交错一斩,将他的大军拦腰切断了。
这时候他才发现一件事,姒泽一直没出现。
姒泽带兵,最喜身先士卒,冲杀在最前方,鼓舞全军士气,但是此时无论是空中激战的神裔群,还是骑兵那边,都没有姒泽。
姒军大营里的兵马似乎也没有那么多,那姒泽难道是觉得攻城无望,留下断后的兵马,北逃了吗?
姒泽当然没有北逃。
如今的形势,在他看来,还远远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
他在翠微山中。
盐山镇也修筑了城墙,认真说起来,算是一个小城池了。
这城池不大,但是驻兵不少。
泰侯深知盐山的重要性,便是泰地整个沦陷,盐山也得保住,所以小小一城,竟有将近五千的守兵。
姒泽只带了五百兵马,他从捉来的难民中找了熟悉地形的商贩和猎户带路,一路砍杀斥候,掩藏行迹,无声无息到了城下。
兵马藏在山坳之中不动,姒泽本人扮成个开矿的奴隶,散着发,赤着脚,夜色降临的时侯混在那些枯瘦麻木如同游魂一般的奴隶中间,回了城。
进城还是有盘查步骤的,但是姒泽此人有些扮演上的天赋,又有齐全的身份牌,竟混了进去。
一个五阶的神裔,进了城便闲庭信步一般了,等到灯火幽寂,他拿出那方兵符形状的玉雕来,吹了口气。
小小的城池里忽然间耸立起一尊山岳一般巍峨的神相。
神相正如姒泽一般,散发赤足,胸膛坚硬赤裸,勾画着黑红相间的兽面图腾,腰间只系着不知是何兽类的皮毛和翎羽。
神相的头颅已经高过盐山,祂只轻轻抬脚,便踩塌了半座城池的房屋,踩扁了一大片,刚刚跟姒泽一起回城的奴隶。
“别踩他们,留着有用呢,踩正中心那座宅子!”姒泽悠然道。
神相便高高抬起脚掌,一脚将那座地势高高,颇有些富丽堂皇意味的大宅踩进地里。
但是四周仍然有嗡鸣之声,姒泽眉头一皱,随即一叹。
他摩挲玉雕一下,山岳般的庞大神相瞬间被吸进玉雕里。
几乎与此同时,护城大阵开启了,半圆形的阵壁神力波动之强,丝毫不逊于泰泽城。
但凡姒泽收神相收得晚一息,神相怕是会被这阵壁直接切断双腿。
护城大阵没有藏在中心处那座宅院里,姒泽哼笑了一声:“到底是供盐的命脉,还是有点防御的。”
城里已经混乱地很了,没被踩塌的盐工商贩们还在迷茫,守军已经被调动起来。
有几个神裔直向姒泽这里飞来,显然是循着痕迹找到了他的方位。
姒泽没有慌乱,他再度摩挲了那个玉雕。
神相重新现世,护城大阵如同一个蜗牛壳,神相如一团臃肿的肉蜷在壳里。
原来神相还可以变得更大。
这城里但凡高一些建筑都被挤爆了,无数的人也被挤爆了。
神相极慢极慢地起身,那层壳被撑地变形,越变越大,终于在神相的巨力之下,猝然崩裂!
神相身体如一棵巨树一般舒展开来,祂全身都涂满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