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夜色之下，有些地方恶战连天，血流成河，有的地方万家灯火未熄，温暖静谧。
月华站在窗边，只穿了一件鸦青的宽袍，也不束腰带，任由夜风吹得袍子晃晃荡荡。
“这应该才是您本来的样子吧。”月苍从门口进来，很守礼地站在几丈远外。
月华转过身，她的脸彻底干净了，头发理顺了垂在身后，只用一根丝绳系住。
“那要看是哪个以前了，我上了年纪，有过很多段往事。”她轻声道。
她面容和周身的气质都是沧桑的，声音恢复之后倒是有股奇异的轻灵感觉，她站在月下朦胧的光晕中，竟让人觉得极美。
月苍半点不会为美色动容，他见过太多美人，他自己就是顶尖的美人。
这世上不可能有人美过骑着小黑在原野上恣意奔跑，还有与他近在咫尺剖白心迹，目光坦荡又热烈的程禾。
“是您作为神图祭司的以前。”月苍道。
月华眉目稍弯：“但我没能成为祭司啊，离开王都之前我都还没出师，没有在神前被正式授予印记。”
月苍并没有和她谈心的打算，只是极务实地问道：“既然清醒过来，您今后有什么打算？想要回归王族，住进王宫里去吗？”
月华唇角勾起一抹笑：“我以什么身份，什么脸面回去？如今的王上是我阿弟的孩子，她本就王位不稳吧，若是看到我回去，什么反应？”
月苍垂眸喝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如今两军交战，王族内部经不起内斗的冲击。”说到此处月华自嘲道：“我有什么资格说内斗呢？我是个‘已死’的人，半分争斗的筹码都没有。”
想到眼前的人乃是如今女王的心腹，她认真道：“我也不想争斗。”
月苍平静道：“可见您是向着王族的，这点最为重要，其余的事都可以等战事过去之后再说。您听说泰地战场上，姒军的‘巨神相’了吧，您知道那是什么吗？”
月华看向窗外的月色，轻声道：“自然知道，是‘牙璋’，上古神器之一，有说是上古半神族裔的兵符，也有说是一件魂器，封印着一位不知名战神的残魂。
残魄既无生命，自然无法被杀死，就算被打倒，也会恢复，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神器认主，非其主不可碰，也不可用，要破牙璋，要么杀掉姒泽，要么就摧枯拉朽地战胜神相，将其碎尸万段，趁着神相还没恢复，杀掉姒泽。
亦或者”
她不大确定道：“用皓彩镜，说不定能极简单地解决，说是残魄，其实就是”她顿了顿，又道：“若是王上不怕战场凶险，可以带着宝镜去试试。“
月苍这次也没有说话，只是眼眸微垂，不知在想什么。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月华忽然笑了一声：“说起来真的好笑，‘牙璋’是我当年送给他的，他嫌是个外城大市小摊子上买的破玩意，不大想要来着。”
月苍挑眉，有些惊讶。
程禾也惊讶呢，或者说，她是惊吓。
她本来跑得没有那么快，因为小黑累了，她只是保持着和石老持平的速度。
结果她发现有人从空中追过来了，追风赶月一样。
月光漏不进山谷深茂的密林里，程禾看不清那人是谁，但是对危险的预警已经全部打开了。
“石老！咱们分开跑！”她哑着嗓子喝了一句。
石老犹豫，他知道姒氏的兵应该是冲着程禾来的，他想留下保护程禾，但是又知道没有他，小黑能更快。
他的犹豫也只有一息罢了，掉头就往另一个方向冲。
程禾往后看了一眼，那人没有理会石老，只追着她。
“这回真是生死存亡了！快！跑！”她身子竭力俯低，几乎要和小黑融为一体，小黑这回是真的感觉到了危险，它放弃在难以着力，障碍还多的地面，直接从高树的枝头间跳跃。
姒泽一个五阶神裔竟然隐隐有被甩下的趋势。
姒泽没有时间在这里消磨，他直接召出了巨神相。
神相一步便是一个巨坑，那些千百年的古老树木，最高也只到祂的小腿罢了。
看准了位置，祂一脚踩下去，连程禾带小黑带他们周围那一大片树木，直接被踩扁在地上。
山外姒军的大营，战斗还未结束。
姒军勇猛，但是兵力不占优，主要是再多四阶的神裔都围不住一个六阶，在这方面，王族的底蕴不是地方封爵能比的。
泰侯其实已经多年没有亲自上过战场了，被惨烈的厮杀裹缠住，他一直有种懵头懵脑的窒息感。
原本因为有顶尖战力的强大，天上姒氏神裔们不断如折了翼的鸟儿一般，纷纷坠落，他觉得胜利在望，用嘶哑的嗓音呼和着姜军杀进大营，彻底了结这帮姒氏残兵。
但是远处飞来成片的鄂鸟。
是姒氏的鄂鸟。
姒泽走前如何能不做安排呢？粮草和援军都未到，但是姒泽从宣城抽调来的十多个高阶神裔两日便到了。
姒氏的神裔也多，虽然至今没能拿出一个六阶，但是胜在量大。
早二三十年，姒氏就在疯狂鼓动族中子弟“广播种，多收娃”。青盐城那样的状况，在姒氏所有的城池中都是一样的。
王畿废除了多年的人祭，姒氏大肆滥用。
人祭，可是快速提升神裔实力的好办法。
鄂鸟群如同乌云一般倾压过来，泰侯飞上天空，看一眼自己兵马的损耗，心又凉了。
这是泰泽城最精锐的兵马了，他和姒军对冲一场，他的折损更大，却没有伤到姒泽，没有伤到那个致命的巨神相。
他的五阶神裔死了一个，四阶也死了好几个，怕不是那位六阶神裔也得折在这里吧？
他神思恍惚之间，有姒氏神裔趁机给他来了一刀，身边的护卫拼死抵住，将他撞开。
泰侯掉了下去，滚在血池中，有人在他耳边大叫，他隔了好久才听清：
“侯君！世子回来了！他带着大军来援救我们了！”